共工之死
蒼澤不著痕跡的往后靠了靠,悄無聲息的把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遠些許。他對敖景莫名其妙突如其來的無話不談,感到困惑。他自認在小世界和敖景不過點頭之交,就算是照影和敖景有了伴侶契約,也不足以讓他和敖景有什么更深切的聯系。 敖景這等活了這般久的年歲,自然能看出蒼澤的抗拒之意,知道他現在還沒有黎炎的記憶,也不放在心上,哈哈一笑?!拔液湍闱笆揽墒墙磺榉藴\啊?!?/br> “如果沒有我點撥,現在鳳桐早就和凰梧不知道生多少個蛋了,”敖景想到這里也頗為自得。他的天賦是大道天衍術,龍神視此為雕蟲小技,連帶著他的兄長們也看不上眼。當時他也自暴自棄,只在其他種族之間鉆營,靠一張三寸不爛之舌就勸動黎炎主動去向鳳桐示愛,后來更是趁著鳳桐不在黎炎身邊的機會,指點黎炎讓他示敵以弱,把凰梧氣得跳腳。當鳳桐真的和黎炎締結契約時,九公子還蒙了一會,他不過是胡亂瞎出主意,沒想到竟然真的成了,可謂是讓他在一段時間里都沉浸在莫名的喜悅中。 直到龍鳳兩族鬧翻之后,他還沒跟黎炎斷了來往,趁著黎炎下來放風玩耍時說些有的沒得。然后他才知道,自己不過是起了個推波助瀾的作用罷了,他和黎炎說的那些話,除了一開始的,剩下的鳳桐都知道個大概。約莫是黎炎也被鳳桐狠狠教訓了不能和他這種人來往,他之后就再也沒見過黎炎。 被勾起了回憶的敖景沒注意到蒼澤驟然冷淡下來的神色,只聽蒼澤問道:“你說我前世和鳳桐……并非他自愿?” “我不過是發現了他比起meimei更喜愛你,推了一把,讓他發現了自己的偏心而已?!卑骄暗降资窃浀乃咀?,縱然蒼澤的語氣只是比平時帶了一絲冷意,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果斷的交代了出來?!傍P族的感情是十分遲鈍的,不像我們,當龍族動心的時候下一刻就會得到讓我們心動的那個人?!?/br> 蒼澤冷冷瞥了敖景一眼,嗤笑了下。這一聲讓敖景有了一種遍體生寒的錯覺,如果被那只老鳳凰知道是自己胡言亂語讓蒼澤和他鬧別扭,那自己肯定討不了好果子吃?!叭说绞植痪托辛??何必糾結那些?!?/br> 這句話讓蒼澤徹底厭了,直接起身收了重劍就走,理也不理敖景。 不周山在昆侖西北,終年寒冷,積雪不化。自祖巫共工以頭搶之后,便生出了許多由飽含怨恨的祖巫之血點化的雪精,形狀奇詭,見之可怖。 風雪呼嘯中,一個人影緩緩走來,靈智未開徹底的雪精嚎叫著撲上去,就被一閃而過的銀光化為最初的雪花回歸大地,了無蹤跡。唯有絲縷的灰色氣息從雪精的尸體中飄出,還不待灰氣飄遠,就被那人收攏到指尖。 外圍的雪精被同類死亡時逸散出的靈氣吸引,皆聚到一處,唯有一只在同伴的外圍徘徊,只敢吸取些零散的靈氣,不敢上前去。其他的雪精被那人周身的氣息饞的眼冒綠光,聚在一起,長毛的白猿雪精們呲著獠牙,準備把那人分而食之。只聽一聲咆哮,雪精們聞風而動,齊齊撲了上去。 鏘——! 銀白長劍出現在那人手中,伴隨著出現時的一聲鏗鏘劍鳴,撲上去的雪精們瞬間化作雪花在空中飄零。在最外的那只雪精見同伴都死于那人之手,不敢多加留戀,剛要轉身,尾巴就被那人踩在腳下。僅剩的那只雪精顫抖著轉過頭去,看向那踩住自己尾巴的來客。 蓮冠束發,發絲不見散亂,一雙銀眸比這不周山的寒風還要冰冷刺骨。白底銀線的長袍在風雪中閃耀著,衣角柔順的垂墜在身側,絲毫不為這四周的風雪所動搖。錦靴踩住雪精的長尾,不痛不癢,但莫名的力量讓它無法逃脫。 劍尖挑起雪精的下顎,從接觸的地方傳來的刺痛感,讓雪精痛苦的慘叫起來。 【最后一只,留?!?/br> 劍尖離開雪精下顎,就在那人抬起了腳,雪精覺得自己劫后余生的時候,就被劍身從后擊中后腦。一縷灰氣從雪精的氣海中飄出,和其他同類聚在一起。 無情道伸手把灰氣離開后變為一團白色毛球的雪精抓在手中,隨意的往后一拋,毛球穿過了它開啟的空間裂縫,穩穩地落到了另一邊泛著藍紫色的玄冰上。 羅睺魔血早就和屠魔劍融為一體,如今失了魔血屠魔劍并不完整,功體減弱不少,加上無情道并非能言善辯的規則,只靠鏡面折射終有漏洞,這就是為何它要魔血的原因,欺騙世人誰能比得過魔族?可惜,龍神第九子搶走魔血,不愿交出,那就要用另一個東西代替。 比如…… 飽含怨氣的祖巫。 無情道的目標太過明顯,身死后因執念過重困于此地的共工見他收集自己的怨氣就知它打得是什么年頭。當無情道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時,曾經不可一世呼風喚雨的祖巫冷笑道:“把我點化的雪精都殺個干凈就以為能殺我了嗎?!” 回應他的是無情道揮下的劍鋒,那道劍鋒不帶分毫靈力和殺氣,就仿佛是修士尋常修煉時斬出的一劍。共工不知屠魔劍的底細,只以為是這后生太過輕狂,自恃劍法高超,只隨手一指引來弱水擋在身前。 不可載舟,鴻毛不浮的弱水凝聚了溺死其中冤魂的戾氣,尋常修士就是沾上一點都會被其中的怨恨逼的發狂,更別說是和神魂相連的本命法寶了。共工以弱水對使用法器的器修,足以讓其退避三舍。 然而屠魔劍本就是天道用來澄澈世間的至寶,弱水和羅睺的心頭血比起來不及萬一。無情道一劍劈下去,弱水就如同尋常水流般一分為二,落到地面上后,再看去哪里還有絲毫戾氣可言? 共工來不及多想,他清楚的知道此人和后土一般合了小三千道,手上這把連弱水都能抵御的寶劍更是詭異。只是作為祖巫,以rou身最為強橫,硬拼起來那把劍未必是自己rou身的對手。背后盤古虛影綻開,共工身形暴漲,顯出齊天高的法相,伸手拍向無情道。 巨掌還有百尺之遙,祖巫帶來的威壓卻已經把四周的地面壓得下塌,純白的積雪被壓成了凝實的堅冰。掌風呼嘯,吹得無情道發絲飛揚,衣袍烈烈作聲。 敖景見此,不禁嘆息。共工他不熟識,只是……到底是老人死一個少一個了。 巨掌到底沒能落下,在馬上就要拍到無情道頭上蓮冠的時候,一條漆黑鎖鏈驟然從風雪中伸出,緊緊鎖住了他的手腕。還不待共工反應過來,又有數十條鎖鏈從空中伸出,把祖巫法相緊緊裹住。那漆黑鎖鏈非金非玉,卻堅固異常,任憑共工如何掙扎都無法讓其松開分毫。 法器鎖鏈大小靈活多變,只有最小卻沒有最大,共工拼死一搏欲把身形再度漲大,卻猛地發現不周山倒塌后被女媧用靈龜四肢撐起的天空比之前矮上許多,他再漲大身形便要突破大世界,進入那深淵之中。這樣他非但無法掙脫鎖鏈,還要分出神去應付罡風。 自食其果的共工最終被鎖鏈按壓著跪倒下來,膝蓋落下震得四周大地為之顫抖。共工在人類中自封水神,受了不知多少供奉,他也曾經為此頗為自得,才會與火神祝融相爭,如今這自封的神位拯救不了他。 屠魔劍化作銀光沒入無情道體內,無情道抬手按在共工眉心,短短幾息間,令天地顫抖的祖巫法相出現斑駁裂痕,掉落在地化作塵土,一身法力盡數歸無情道所有。 繞在指尖的灰氣終于得到了精魄,聚成一顆灰白卵石被無情道放入劍柄上的凹陷中。 咔啦——清脆的碎裂聲回蕩在神座之下,敖景渾身僵硬的看著手中出現蛛網裂紋的魔血石,雙手難以克制的顫抖起來。當他小心翼翼的翻動檢查,發現并未徹底碎裂,又檢查契約還存在于魔血石中,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陰間 奈何橋邊手持長柄湯勺攪拌濃湯的婦人,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怔怔地望著不周山的方向,眼中滿是悲哀痛苦,卻不見絲毫水光。 “該讓敖景滾蛋了,”鳳桐枕在蒼澤懷中,懶懶地嘟囔。 蒼澤揭開衣料看了看他的傷口,發現比之前少了血絲,心中稍安?!澳悴皇钦f他傷了尾巴沒法走的平穩?” “那不過是說給‘它’的借口,”鳳桐呢喃著,“無情道不可能讓屠魔劍缺失,只要敖景一出去就必然會被無情道奪去魔血石,到那時你那兄弟就真的回不來了。魔血石一時拿不到手,屠魔劍就多了一分失去靈性的危險,無情道好不容易找到這么一個心甘情愿獻出神魂讓它寄生的宿主,不可能就這樣讓屠魔劍的劍靈散去?!?/br> “要用一個能代替羅睺魔血的東西,離它最近的不周山下,有祖巫共工和那群被他無意點化的雪精。魔神盤古rou身所化的祖巫,和屠魔劍的材料同宗同源,共工的怨氣是這世間唯一能代替魔血石的存在?!兵P桐輕笑一聲,“無情道只出了一劍。這一劍是它隨意而為。作為規則它不能主動向沒有冒犯它的生靈出手,所以要等雪精動手,要讓共工以為它為殺他而來?!?/br> “照影的實力太低,無法滿足天道所需,如果讓無情道抽取天地間的靈氣補足自身,只怕昆侖山方圓幾百里的靈氣都能被抽干,到時哀鴻遍野死傷無數。一個祖巫的靈力足夠讓無情道消停一陣子了?!?/br> “照你這么說,被看上的除了乖乖引頸就戮外,當真沒有第二條路可選了嗎?”蒼澤心里微沉。 “……”鳳桐沉默著反手抱住蒼澤,隔著薄薄的衣衫摸著后背一條條猙獰凸起的疤痕,他不敢去想女修到底是取出蒼澤的根骨。這個念頭只剛在心頭升起,就讓他疼得絞痛不已,可……這卻是真真切切發生在蒼澤身上的事?!皼]有……” “老鳳凰,你做不到,就別咒別人,”敖景扶著墻壁踉蹌的走進來,桐青跟在他身后不遠?!罢沼白詈笠矝]有徹底放棄,天道想借他的喉舌,他自刎割斷喉嚨相抗。被你這么一說,我們的一切努力都成了笑柄!”敖景按著胸口氣喘吁吁。 “可你們的反抗沒有一點用,無情道還是奪去了屠魔劍的靈體?!兵P桐冷然反駁。 “只要有羅睺的魔血,我們就不算輸得太慘,”敖景無法把屠魔劍的傷口全部化解,實在撐不住盤坐在地?!霸緹o情道該完全進入他的靈體,可現在照影臨行前把魔血石剝落,劍靈沒有徹底放出,無情道就只能像寄生的蟹奴一樣,把枝條密密麻麻的深入劍靈,看似是占據了不錯,可到底沒有掌握徹底!” “四肢和眼鼻口都被蟹奴控制的螃蟹,又有幾天可活呢?”鳳桐嗤笑?!氨患纳捏π愤B長大都做不到,成年體型如小蟹?!?/br> “宿主死了,寄生的也沒得活,”敖景兩指搓了搓,“無情道這么多年才有一個照影,它比我更害怕照影身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