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舞池搭訕
全西城最大的gay bar,并不開在市區,而且坐落在離市中心較遠的、臨近郊外的一處小商圈,時近午夜,小商圈的鋪子關了大半,唯有這簇名為“Brighter Day”的火種越夜越燃燒,正如里面這群在舞池中狂舞的人,不知疲倦地消耗著自身的熱量。 靠邊上的卡座坐著一圈穿著考究的年輕人,坐在最中間的男人神情慵懶地端著酒杯,仿佛是剛下班就被拉過來似的,穿著套精致的西服,只微微松了松領帶,一雙長腿隨意交疊著。 男人五官俊朗,時不時有路過的人往他這個方向瞟,但暫時沒有人敢上前搭訕——此人板著張臉,眉毛無意識蹙起,周身似乎就寫滿了“生人勿近”四個字。 “景詹,咱哥幾個也好久沒見了,你太久沒回國,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當初一起玩兒的兄弟給湊齊,今天這趟算給你接風,咱們今晚啊不醉不歸,干了!”坐在陸景詹身旁的男人梳著一頭狂野的背頭,耳朵邊掛著個sao粉色的耳釘,高舉酒杯喊道。此人名為譚驍,乃是陸景詹“狐朋狗友”中最鐵的一個,生性浪蕩,葷素不忌。 這一眾朋友并不全都愛好男,只是為了照顧陸景詹的性取向,才將地點定在這里。 陸景詹沒搭話,只煩悶地將領帶扯得更松了些。 譚驍對面的男人叫祁允,他瞥了陸景詹一眼,忍不住發話,“陸大少,陰沉著個臉是做什么,連人都不理,出來了就放開玩兒啊?!?/br> 譚驍一揮手,完全沒放在心上似的,祁允抿了抿嘴,扭過頭去。 譚驍接著說道:“有什么煩心事兒啊,跟兄弟們說說唄,看能不能為你分憂解愁什么的?!?/br> 陸景詹放下酒杯,“別提了,我爸最近給我施壓,說我也老大不小了,是時候收心找個人定下來,我說我就不喜歡女人,老爺子也知道了好多年了,還是油鹽不進?!?/br> “害,這有啥,大不了找個女人放家里當花瓶應付應付老爺子唄,何況要是你堅持不結,他還能替你領結婚證怎么的?”譚驍道,“有啥不開心的,要不叫個小孩來陪你?” “別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喜歡這些出來賣的?!币粋€朋友笑道。 “哦對對,我給忘了,瞧我這記性,話說你這不找鴨子的毛病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咱們這圈子哪個不是經驗豐富???有什么區別,真夠矯情的你?!弊T驍一拍腦袋,“不說這個,對了,你那個弟弟最近找沒找你麻煩?我可聽說了,他和他媽對你一回來就接手公司這事兒,可鬧了有不少日子吧?” “哼,鬧唄,從小被慣壞了的玩意兒,不知深淺,他能成什么氣候?!标懢罢膊恍祭湫?。 譚驍嘿嘿一笑,“也是,你那便宜弟弟肖想了這么多年,到終了也沒落得半點實權。你們家老爺子到底是個精明人,知道有些東西只適合養在家里,真有點什么事還是得指著靠譜的,這不,身體出點兒小毛病說退就退,你一回來就迫不及待把公司交你手里了?!?/br> 這話聽著是有些逾距了,也只有同有商界背景的死黨譚驍說得。譚家和陸家算是世交,同樣屬于在西城商界說得上話的大家族,其余一幫人雖說也都頂著個二代的名頭,卻不敢跟他們討論這個,只跟著笑笑,只有祁允聽了這話轉頭看了看兩人。 這人啊說來也怪,上學的時候這幫人還好得穿一條褲子似的,一塊玩鬧一塊混,什么都能說,年紀越大卻越是心有顧忌,這伙人雖說在社會上都屬于“人上人”那一個層級的,但內部也漸漸區分成了三六九等。大抵成年人沒長心眼兒是活不下去的,現實就是如此殘酷,而陸景詹投生得好,正好屬于塔尖尖上的那個。 酒吧內人頭攢動,溫度逐漸升高,陸景詹熱得想把外套脫下來,心底一陣悶,無意識環顧四周,突然目光停在一個點上。 “看什么呢?”譚驍好奇地發現陸景詹的眼神直直盯著遠處。 吧臺的最角落坐著一個男人,光束燈正好落在他頭上,使得他臉部的輪廓非常清晰。此人的長相格外雋秀,眼睛像小貓被撓肚皮時一樣微微瞇起,眼瞼尾部拉得很長,鼻梁細直,鼻頭小巧,陰影斜斜地打下來,尖尖的下巴在頂光下被淹沒,嘴唇平平的,沒什么表情,卻因此讓人看了格外心癢,他正一手微曲搭在桌上隨意點著,一手輕倚在側頰,偏過頭去和調酒師不知在聊什么。 陸景詹的第一反應是——太夠味兒了,饒是自己見過的美人不少,也是第一次遇見長相這么對自己胃口的。 陸景詹沒告訴過別人,在國外待這么些年,他其實不太愛吃西餐,那些金發碧眼的歐美小男孩,長相再精致漂亮的他都總覺得差點兒意思,沒有那種讓人心猛跳一下的失重感,就偏好這一口純正東方美的皮相。 眼下倒是讓他遇見了,他回國接手公司不過大半年,各方面都需要親自cao勞,便也收起了花天酒地的心思,但這個人的感覺使他驀地升起“放縱一把”的想法。 譚驍順著陸景詹的目光看去,頓時揶揄道:“喲,陸大少你這假正經也起了獵艷的心思???我就說嘛,哪個正常男人會整天就對著一堆公事來勁,這回憋壞了吧,走哇,上去搭話?” “誰跟你說我看上人家了?”陸景詹瞥了一眼賤兮兮笑的譚澤,又開口道:“太久沒回來了我有點兒搞不清國內這兒的規矩,就這么直接上去搭話不會顯得突兀吧?” 譚澤一口酒噴了出來:“噗——陸大少你出國幾年怎么還越來越純情了,熱情的腐國群眾還沒把你擰成蚊香?拜托,來這兒的人哪個不是為尋歡作樂的,咱們這個圈子看上了往床上一躺爽了就完事兒了!趕緊的趕緊的,你又不是那扭扭捏捏的人,看上了就上!今晚哥幾個能不能一起回去就看你的了?!闭f著猥瑣地比了幾個手勢。 聽他這么說陸景詹也不猶豫,一口干掉手里的酒,朝角落里走去。 - “能請你喝一杯嗎?” 磁性的嗓音落在裴佑耳朵里,他似乎愣了愣,迅速和調酒師交換了一個眼神,狀似隨意地掃過陸景詹這一身行頭,隨即沖他展顏一笑。 “好啊?!?/br> 陸景詹驚喜地發現這人笑起來又是另一番風味,嘴角上提的時候他的瞳孔也跟著亮起來,他側過臉,那亮光隨著眼睛彎起的弧度不斷顫動,眼波流轉,煞是惑人。 ——太妖孽了。陸景詹逐漸口干舌燥起來,胸腹中似有一團隱火升起。 “一杯gintonic,給這位先生?!?/br> 裴佑早已注意到有人盯著自己,畢竟任誰被一群人看著都能感覺到不自然,他感覺到了,但他沒有在意——可能這就是長得好看的附加技能,以往被一群奇異的視線跟隨他也能做到不動如山。 不過今天這個來搭話的男人似乎有些不一樣,當然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是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欲望,只是裴佑眼尖地發現眼前的男人很可能是個大客戶——做工精致的西服與價格不菲的手表已經足夠他給對方一個大差不差的心理定位了,他估計這人應該是企業高管一類的人物。 嗯,而且長得也不錯,就算是純約自己都不虧。 今晚能撈一大筆了,迅速做出這個判斷后,裴佑朝對方露出了自己敬業的標志性假笑。 “我姓陸,你呢?” “……Ovid?!鄙蟻硐茸晕医榻B的可真是少見,裴佑想。 陸景詹望著眼前人的樣子,從哪個角度看都不像是有洋鬼子血統的長相。 他那么想著,也就那么問了,“你是混血?” 裴佑也是第一次見有糾結這個的,也只好順著對方答道:“不是,英文名?!?/br> 陸景詹意識到在這種聲色場所,尤其還是屬于他們“非正常取向人群”的聲色場所,有些人就是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名,便點點頭。 “一個人出來?”陸景詹問他。 這是在問自己怎么沒跟“大部隊”一起?“他們在里面,我出來透透氣?!迸嵊踊卮?。 哦,和朋友一起來的,朋友在里面包廂。 都是成年人,陸景詹也不兜圈子,聲音逐漸曖昧,“那你晚上不跟他們回去沒關系?”和朋友出來玩但自己走掉沒關系嗎? 這是在問需不需要和老板說一聲吧。 裴佑也跟著他壓起嗓子來,“沒關系,我們都自己玩自己的,到時候跟他們說一句就好?!眴为毥拥乃交疃际沁M我們自己口袋,老板不管那么多。 對方的態度很主動,陸景詹滿意點頭。 對方看起來很有錢,裴佑欣然點頭。 曖昧的音樂和燈光下,心思各異但目的相同的兩個人很快熱絡起來。 舞池里的人仍在不甘寂寞地扭動著身體、徹夜狂歡,這邊吧臺上的兩道身影早已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