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一個夢

    整個夢都是暖黃色的，他好像看到了一片麥田。

    除了他，金燦燦的麥田沒有一個人。

    大片麥穗被風吹得往他的方向倒，太陽從田的那邊悠悠升起，泄出一縷縷陽光。刺眼的金色光芒叫他睜不開眼睛，于是他下意識用手去阻攔這不速之客。陽光下的手臂成了剪影，陽光從他的臂縫漏出，小小的手臂如同孩提。

    還沒等他思考為何自己會擁有一雙這樣稚嫩的雙手時，眼前就一陣光怪陸離。

    再次看清時，他的眼前赫然站著一位女性——是他的mama。

    mama臉上掛著微笑，勾起的嘴角好像勾起了他的回憶。

    他看著自己少年般的手臂，再看看他和mama身邊的物品，如夢初醒。

    哦，想起來了，他想起來了。

    這是他18歲生日，mama送給他了一只小狗。

    小奶狗睡在箱子里，聽見身旁的聲響，睜開了小眼睛，迷迷瞪瞪的眼神，他看得癡迷，他知道這是小時候的希，他也不知道這是沒長大的希。

    他忽得醒了，窗簾有一閘沒合攏，橫條狀的陽光印在他的眼上，半張臉都埋在枕頭里的他被早晨熱情的陽光弄得有點不知所措。他緊緊地合了一下眼，又翻了個身，下床了。

    希早就起床了，他下床的時候差點踩到他。

    到底也是沒有踩到，他光裸的腳踩在希毛茸茸的背上，用力薅了兩下，被薅者抬起了趴在地下的頭，黑溜溜的眼睛盯著雙，露出的舌頭讓他顯得有些傻氣。

    他漏出牙齒短促地笑了兩下，沒多說什么，穿起拖鞋就匆匆跑去洗漱了——他還要去上班呢。

    希把他要穿的鞋叼了出來，放在玄關，然后就靜靜坐在一旁，不發出任何響聲，只是傻傻地吐著舌頭。

    忙完一切的他跑到玄關，頭也不抬地穿上了鞋。這是他們之間無聲的默契。

    希是mama在他十八歲的時候送給他的，現在他已經二十二歲了。而mama卻在去年就已經不在了。那時mama躺著病床上，礙于呼吸機，她無法說話，只是動了動她那僅能動的右手摸了摸他的頭，又摸了摸希的頭，眼神是那么溫柔，好像舍不得這倆個她最愛的孩子。但是她最終還是不堪病魔的侵擾，在一個夜晚悄悄地走了，只留下了伶仃的他和希相依為命。

    希跟了他很久了，經年累月的相處，讓他們之間好像不再需要交流，僅通過動作就能知道對方想做什么，想說什么——盡管他們本就無法真正的交流。

    他在最后一刻隨意地揉了兩下希的狗頭，希被揉的脖子亂扭，他叮囑了兩句，希也汪汪回應著。

    他出門了，希目送他的離開，隨后就噠噠跑到客廳的落地窗前，看著樓下他離去的背影。

    今天的陽光看上去好像很充足，希轉了轉溜圓的眼珠，感覺空氣有一些濕潤。天邊貌似有一片云沒被陽光穿透，呈現出陰沉沉的味道。

    ＊＊

    上司貌似有些醉了，坐在他們旁邊的他有些難堪。

    酒桌上資本家們互相敬酒，嘴里說著虛偽的客套話，明面上卻表現得如此真誠無比。好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

    他被忽悠著吹了幾杯白酒，登時感覺頭暈腦脹。他眼前的人物變得扭曲，那微笑著的嘴巴變得更加彎曲，他們的嘴角在他的眼里，似乎都要勾到了太陽xue，一張張帶著詭異微笑的臉龐在他的面前回蕩，在他的腦中回蕩。

    他胃里一陣翻騰倒海，卻還要忍著惡心陪笑，連旁邊上司伸過來的咸豬手都因為恐懼和遲鈍而不敢推開。

    終于，要忍不住了。

    他忽得站了起來。上司們齊齊愣怔了一下，嘴角漸漸壓平。

    “對不起，”他低著頭挺直身板，“失陪一下?！?/br>
    說著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餐位，好像根本沒看到上司戾氣漸滿的臉。

    他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牢籠，卻被瓢潑的大雨阻了腳步。

    老天似乎都要和他作對，叫他根本無法邁開離開酒店的雙腳。

    在舉步艱難時，他似乎在黑夜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希。

    希叼著一把雨傘，在雨中向他走來，雨水不是打在希的身上，是打在他的心上。

    抱著希，他撐開了雨傘。沒有打車，他選擇了步行，好像也要走一邊遍希走過的路似的，他在燈火交映的街道上，一步步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