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人一念(八):血月之日(中)
….不破不立,碧瞳似有似無往血陣掃了一眼。 “嗯?” 祖孤言見二人躲過了攻擊也不驚訝,他本就只用了一成不到的功力,意在虐殺。 這時,卻見那略矮的鮫人少年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下顎微抬神情平靜,哪怕滿臉灰漬,卻遮不住雙眸琉璃星辰。 眼中竟有一絲憐憫。 那也是祖孤言最討厭的目光,平靜虛偽,高高在上,仿佛在諷刺他這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努力不過癡心妄想。 對方明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嘲笑聲卻出現在耳邊。 “好大的膽子?!?/br> 劍刃劃過一道幻影,纖瘦的身影迎刃消散。 幻覺! 男人雙目瞇起,回神時就看見幻影不遠處的鮫人少年撐著墻站穩。 “笑什么,這種強度的幻術,你撐不了多久?!薄∷m然驚訝于這個神秘鮫人的天賦異稟,但他說的沒錯,無憂的身體情況并不樂觀。 對方宗師級的威壓彌漫在整個區域,稍一動彈劍壓也會緊隨其后,根本無法輕易選擇落腳點。 纖細的后背早已濕透,額頭guntang,身體沒有辦法承載對幻術的領悟,唇色因為身體虛脫越來越淺淡,身體里的靈氣所剩無幾,整個人完全處于超負荷狀態。 但已足夠。 咔—— ”什么——” 幻影的方向剛好在陣前,祖孤言那一劍直接劈在了瀕臨破碎的血陣上,被封存在陣內的邪氣一下找到了突破口,順著縫隙迅速往外界沖擠。 他們廢了那么多天材地寶才開辟的血陣,一旦離山任何人嗅到外露的邪氣—— 臉色幾番陰陽變化,男人卻笑了起來,神色瘋狂:“該死的小兒……你以為破了血陣引來外人便有生機嗎?別忘了,這可是離山,人族領地,你一個小小鮫人想離開,只怕是千難萬難?!?/br> 更何況,血月之日,陰邪之氣只會更甚。 他本就要借此機會內外夾擊,破了離山的護山大陣,…..若不是忌憚護山大陣,七殺劍也不必等到今日才煉成。 如今雖陣破,邪氣出,但血月已至,再也沒有后路可退。.....也不需要考慮后路了。 七殺劍漆黑的劍光大漲,執劍那人再也沒有閑心去逗弄這些自不量力的井底之蛙,眼底劃過一縷勢在必得的寒光。 劍光爆開,仿佛炸破的銀瓶。 轟—— ..... 劇烈的聲響伴隨著塵土飛揚。 葉秋嬋所在的位置并沒有被劍氣直接波及,但也被余威所震。 她跌跌撞撞爬出來,移動到先前血陣所在的地方。直到看到祭臺旁岣嶁的身影才松了口氣,上前扶他。 “爺爺……” 手被’啪’甩到一邊。 葉長青仿佛根本沒看到他,他為煉七殺劍耗盡氣力,身形虛弱不得不扶著祭臺,但眼中那抹執著似烈火燒得人心顫:“如此威力,就算被離山發現又如何?” ”他奈我何……他奈我何!” 老人直接跪在地上,聲音顫抖,“先是離山…..再是魔族,都是害死鵬兒的幫兇。遇人殺人,與魔殺魔,擋我者死!” 少女打了個寒顫,張張嘴想說什么,卻終是沒有開口。 視線側移,剛好看見祭臺上,那鮮血淋漓的獨眼鮫人尚有起伏的胸膛,神情微怔。 —— 另一邊, 實力低的人看不清其中局勢,而祖孤言等人皆是宗師級大能,心眼觀去自然一覽無余。 斷壁殘垣間,唯有一處完好無損。 在劍勢爆發的一瞬間,枳用最后的力氣想帶殿下逃離,然而那劍光如影隨形,如頑牛捍地般振聾發聵,來勢兇猛,不絞得人血rou橫飛、生機斷絕誓不罷休。 就在即將要葬身的最后時刻,一道白色身影出現在二人身前。 淺色的廣袖中手掌一翻—— 劍勢不減,然而他們所站的位置卻與周遭割裂,再不能受到絲毫傷害。 待塵埃散去,視線明朗,祖孤言看到來人竟不覺得驚訝,反而仰天大笑。 “來得倒快!” “原來邪氣的源頭是你?!薄砣颂ь^,“祖孤言,別逼我動手?!?/br> “連師兄都不叫了?!逼邭Q仄仄,仿佛因為沒有吸到鮮血而不滿,“若是你真身在此,我還怕你幾分??赡悴贿^一道分身,實力不到鼎盛時期的三分,我怕你做什么!” “…..三分便足夠制你?!?/br> 湊近便會發現那人一身白衣,眉眼模糊異常,身形因為抵擋剛才一擊顯得有些虛實不定,不過他并未受祖孤言的話影響,倒是神情坦蕩,單手背于身后,肩膀微側,呈防御態。 “速速離開?!薄“滓氯藢ι砗蟮孽o人說道。 “誰都走不了!” “何必與小輩計較,你的對手是我?!薄砣穗p手迅速交錯變化。 巨大的方形法印出現在二人頭頂。祖孤言不懼反笑:“師尊的玄天印,你倒是學了個九成!” 對方并不與之逞口舌之快,蹙眉厲喝:“鎮壓!” 玄天法印融合了正道之氣,朝著祖孤言就壓了過去,仿佛如來佛祖的五指山般無路可退。 “我說過,”七殺劍斬向玄天印,劍氣與法印碰撞糾纏,令其停在空中無法移動,“要勝我,至少要你的真身?!?/br> 法印與劍氣同時在半空中爆開,竟是相互抵消了攻擊。 “大宗師境….!你什么時候——” 白衣’幻影’一驚。 祖孤言陰翳的眉眼瞇了瞇,眼底的算計此時才清晰:“你以為今日是湊巧?…..如今正是你閉關的緊要關頭,根本自顧不暇。我這才特意選了血月之日鑄成七殺劍,便可一舉攻上離山之巔?!?/br> “受死——” 七殺劍劍鋒擴至百丈,黑色的光柱幾乎要刺破天際。 雖然實力高于祖孤言,但若雙方同是大宗師境,一道分身便無法壓制對方,先前所施展的’無傷領域’他一時間也無法再施展。 只要再等等...... 但這鮫人不得不保,畢竟看那位的態度……只好..... 然而,就在他以燃燒分身真元將實力突破極限時,卻見那駭人劍鋒驟轉,劍光扭曲,猝不及防繞過了他! “不好!” 七殺劍的目標是—— 白衣身影只來得及轉身,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沈焱,你誰都救不了!” 男人猖狂的聲音湮滅在漆黑的劍光中。 鮫人少年抬眸,濡濕黑發下的視線疲憊暗淡,剛好看到枳向他撲來。 ——有些東西注定一生背負,彷徨、顧忌、退縮都沒關系。 但最后的最后,不要后悔。 他不后悔的。 不過是去斗,去爭,….再也不要親近之人為他負重前行。 哪怕,逆天而行;哪怕,粉身碎骨。 碧瞳睜大,用最后一絲力氣退開了擋在他身前的鮫人藥師! …… 萬里之外,南域碧落海。 “祖神泉試煉之期將至,秘境突然震蕩,難道出了岔子?” 聽了秘境守衛的通報,?;实畹膸孜货o人祭司皆面露憂色。 “二殿下在淺淵修行,莫不是他突破了?” 一位藍鱗祭司眼神亮起,“若是能得到祖神泉認可,其他海族再也不敢覬覦鮫人族圣物?!?/br> 另一位銀鱗祭司搖頭:“若二殿下突破,你我等人怎可能不知?” 就在猜測之時,?;实顑染派裰痪拚?,驟然間金光大漲,一枚鮮明的印記出現在神柱上! “什么——!” 神跡突發,祭司們哆嗦著跪成一團,頭也不敢抬起,生怕驚擾神威。光澤太過刺眼,哪怕海族大能也根本無法看清印記的邊緣。 直到十息左右的功夫,金光才散去,印記消失,再無痕跡可循。 這……鮫人祭司面面相覷。 “剛才的,難道是?;示庞≈弧焙;实畋诋嬌嫌涊d,若能點亮?;视?,便擁有準?;蕽撃?。若點亮所有?;视?,將來甚至可能入海神境。萬千年來多少人跪拜?;实?,?;示胖鶑膩砣缢牢锇?,如今突然顯靈….. 祖神泉與?;实钔瑫r發生異象,難道海族真的有絕世天才出世? 最重要的問題是,對方是不是來自鮫人一族? “快去稟報大祭司!” —— 離山, 無憂睜開眼。 胸口有東西裂開的聲音。 視線緩慢下移,身體剛動彈,那被劈成兩瓣的東西’啪’掉在了地上。碧瞳聚焦看去,眼眶突然間變得酸澀。 地上的煙斗從榫處斷裂,此時表面竟泛著一層青白色光芒,卻也是螢火之輝了。 正是它擋下了所有的攻擊。 “居然沒死?!” 沒想到對方能擋住七殺劍攻勢,祖孤言看向地上的煙斗。 “這——怎么在你身上?”正如祖孤言先前言明,白衣人正是離山第九十一代宗主,沈焱。 鮫人少年抹了一把臉,把煙斗撿起來,就在這一刻,煙斗上稀少的光亮如泡沫般消散了。 來不及反應,所有人只聽到’嗡’的一聲—— 上方光線驟然暗了下來。 抬頭望去,漫天雷云仿佛近在眼前,再沒有任何隔擋。 護山大陣,在這一刻,居然消失了。 難道…..? 祖孤言本就有意毀去護山大陣,視線下意識看向鮫人少年手中的煙斗。 “九階仙器——斗司南?!?/br> 沈焱啞聲解釋道,“可破萬陣,結萬陣?!?/br> ......護山大陣的陣眼。祖孤言也猜到了。 “遲暮給你的…..他…..”沈焱轉身看向攥著煙斗殘體的無憂,神情復雜。 “我想起來,那個老頭與你還有些關系?!?/br> 祖孤言見護山大陣破了倒也放下心來。積攢在陣外的邪氣不久便會響應七殺劍召喚進入離山,到時候哪怕是歷代宗主也不可能擋住七殺劍之勢,“那老頭有些骨氣,可我不喜歡有骨氣的敵人?!?/br> “你殺了他?” 沈焱猛然抬頭,卻只怔忪片刻,隨即胸腔震動。 他一開始只是嗤笑,緊接著神情豁然開朗,大笑不止,甚至引動了周遭正道獨有的浩然之氣。 “祖孤言啊,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br> —— 大宗師之上是什么,世人顯少可知。 ’他’停滯在現在這個境界的時間,也許有幾十年,也許幾百年,也許是….. 離黑云最近的位置,一道透明的挺拔人影懸浮在空中。 赤身裸體,尚未完全成型,卻已能看出身體比例的鬼斧神工。 劫云聚集多日,卻仍然不見盡時,就是在等他渡劫。 …..因無前人踏足此境,所以連突破都只能靠自身參悟。 他稱此為,涅盤九轉。 一轉脫胎,二轉不渡,三轉安樂,四轉自在,五轉寂滅,六轉滅度,七轉解脫,八轉不生,九轉無為。 祖孤言那一劍,不過是破第九轉窒礙的契機,’無為’凡胎之境,結束。 自此,涅盤九轉大成。 生既為死,死既為生。 悟大道,斬因果,與天斗,不生不滅。 凡胎已脫,元神不滅。 以天為引,以魂為支,重塑骨rou。 胸腔起伏平穩,直到眼瞼微顫,緊閉的雙眸猛然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