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柳棉揪著秦越的衣擺，想要探出頭來。

    秦越快速抬手捂住柳棉的眼睛，醫生這才知道原來柳棉跟來了。

    醫生慌亂了一秒，手忙腳亂地想要把手里那條腿擺回原本的位置。

    柳棉眼前一片漆黑，聞到的血腥氣味更加濃厚，味道重到讓他有些犯惡心。

    這時醫生已經恢復了原本氣定神閑的模樣，一如既往地用溫柔繾綣的語氣和柳棉說話：“小同學來找我，有什么事嗎？”

    “我找趙欣……一個女同學?！绷蘅床灰?，所以緊緊靠著秦越。他有些不安，不過還記得自己來此的目的。

    “她不在我這哦，”醫生看著手術臺上已經補不回來的人，睜眼說瞎話，“下次如果見到她，我會告訴她你在找她的?！?/br>
    秦越終于開口：“行了，能放回來就放回來，不能就算了?！彼Z調隨意，并不因為眼前的血腥場面有任何的害怕，毫不在意醫生的各種行徑，也完全不在乎趙欣的生死。

    柳棉被帶出醫務室之后，忍不住問：“剛剛那里面是什么？”

    又因為他看不見，所以再次向秦越確定：“趙欣真的不在嗎？”

    秦越說：“掛的幾個都是人偶，擺的模型，那個醫生心理變態，就愛干這種事?！睂嶋H上是挑中目標，看上目標身上某個部位，就把人殺了，把身體的一小部分取下來做成標本。醫生想要拼湊出一具完美的人體標本。

    但偏偏醫生見到了柳棉。他一見鐘情，對完美人體的一見鐘情。那樣漂亮無暇的一個人，從頭到腳全身沒有一處不是醫生滿意的模樣，還活生生站在醫生面前。醫生見了就心情愉悅，不知道有多愛柳棉動起來的動人樣子，任何一個細微的舉動都讓醫生覺得可愛。

    “趙什么，那個女的，”秦越挨個回答柳棉的問題，“她沒事就會自己回來了，醫生這邊沒怎么她?！?/br>
    腿都沒了一條還能說沒怎么?？上Я薏]有看見，所以他只是點點頭，放棄了再進醫務室找人。

    回教室剛一坐下，黃加南就轉過頭來和柳棉說個不停：“柳棉柳棉，你或許可以進前三！反正前十肯定是有了。你是不知道，之前前面那幾個人排名都是固定的，一直就那幾個人神仙打架互相爭奪，分數越比越高?！?/br>
    “那之前前十都是誰??？”柳棉好奇地問了一嘴。

    “咱們學委章玉恒咯，他老第一?！秉S加南掰著手指頭去數，“然后就是越哥，第三好像是隔壁班那個叫陳厭的……陳厭偶爾是第五，嚴心儀跟錢巧巧有時候會沖到他前面。再后面是……”

    再后面的名字就是柳棉不認識的人了。柳棉收拾東西，不經意地問：“那那個叫徐遠江的呢？上星期在圖書館遇上他了，東西還在我這沒還他呢?！?/br>
    “你說他呀，”黃加南拖長了尾音，有點嫌棄和鄙夷地解釋，“他以前是前三來著，還被稱為普通班的驕傲。后來，后來不知道怎么越來越拉胯，掉出光榮榜了，現在估計都幾百名開外，和我差不多的水平?！?/br>
    柳棉聽了之后并沒有對徐遠江再表現出興趣，只是笑著打趣黃加南：“你也說是和你水平差不多，知道自己菜還嫌棄別人也菜嗎？何況你還是重點班的呢?！?/br>
    黃加南被堵得一噎，然后咋咋呼呼不滿地反駁：“我只是把時間全放打游戲身上了，我要是學，也能學好的！誰像他，成天到晚就是讀書讀書，書呆子一個還考不出好成績?！?/br>
    “那你少打點游戲，好好學習哦?！绷奕套⌒?，一本正經地說。

    “聊不下去了是不是？”黃加南憤憤地轉回身去，低下頭掏出手機，“打游戲了，不說了?！?/br>
    晚上回到寢室，柳棉準備做今天發布的新任務。

    任務具體內容是在衛生間把水龍頭打開，讓水龍頭慢慢滴水，再跟著水滴的速度數完十個數。

    水龍頭小一度直接沒水，大一度又水流太大，柳棉調了半天才讓水龍頭保持在慢慢滴水的狀態。他聲音放輕，盯著水珠一滴滴落下，沒多久就數到了十。

    柳棉戰戰兢兢地抬頭看一眼鏡子，發現沒什么異狀。他松了口氣，關上水龍頭，回了床上躺下，準備休息。

    柳棉才躺下，卻聽見水滴聲又響起來了。一聲一聲好像回蕩在狹窄的空間，滴答滴答的敲出回聲。

    水滴聲一直響，但柳棉不敢下床去查看水龍頭，因為他分明記得自己關了水龍頭！

    滴答聲不知持續了多久，漸漸的其中夾雜上其他聲音——是腳步聲！

    柳棉拉過被子把臉也躲進被子里，聽到腳步聲伴隨著水滴聲，一、二、三、四……一直到十，腳步聲停在了柳棉床前。

    時間漫長得難熬，柳棉瑟瑟發抖地躲在被子里，連睜眼都不敢。

    好像有風吹起，陰寒的氣息噴灑在柳棉攥著被子邊緣不小心露出的三根手指上。柳棉被冰得一抖，趕緊把手縮回被子里。躲閃的動作迅速，看起來像是被搶地盤的幼獸受了驚，委屈又可憐。

    “救救救救命啊……”柳棉不停地喊系統，希望能緩解一點緊張害怕的情緒。

    學校的床不算矮，正常人站床邊這個位置肯定是無法平視他的，更遑論往他手上吹氣。柳棉真害怕自己掀開被子會對視上一雙眼睛，鬼臉就湊到自己面前。

    但外面風平浪靜，再也沒有任何聲音響起了。

    柳棉沒敢掀開被子，而是先問系統：“走了嗎？那個鬼走了嗎？”

    “還在你床邊?！毕到y冷冰冰的聲音說出的話就和床邊那個不明生物一樣讓柳棉害怕。

    柳棉驚悚地想到如果不是有系統在，他就會掀開被子去看了。然后床邊那個怪物就會咧開一口尖牙，笑著說：“我就知道你沒睡著?！?/br>
    自行腦補最為致命，柳棉打住自己的想象力，想要不管床邊那個沒有要動手的意思的怪物，直接睡覺。

    可是柳棉根本冷靜不下來，渾身血液都在沸騰著叫囂，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他悶在被子里喘氣都覺得不舒服，可又不敢讓被子露出一點空隙，就只能心驚膽戰地難受了大半個晚上，到凌晨困得不行才勉強睡著。

    白天，柳棉完全沒有精神，蔫嗒嗒的坐在座位上，腦袋一點一點的打瞌睡。

    他這會兒才下早自習，正在等秦越給自己帶早餐。嚴心儀見到他犯困的樣子覺得可愛，就盯了大半天。

    她的目光過于火熱，柳棉不得不注意到。他抬頭睡眼惺忪地看去，嚴心儀立時從座位上站起，然后走到了柳棉面前，作勢要和柳棉講八卦。

    黃加南這會兒不在教室，柳棉隨意地指了指黃加南的位置，示意嚴心儀可以坐下。

    嚴心儀一邊坐下一邊嘴上不停：“你知道嗎，上次咱們游樂園的時候不是瞧見了一對非主流情侶嗎？那對情侶里那個女的叫蘭紗紗，聽說她沒來考試。而她不來考試的原因居然是，她懷孕了！”

    “什么？”柳棉瞬間清醒，“那個叫蘭紗紗的懷孕了？”

    聶紅，蘭紗紗，徐遠江，包括昨晚任務給出的陳楠，現在已經有四個人了。

    柳棉沒什么頭緒，只覺得十分疲憊。上次去還徐遠江東西，結果徐遠江還不在。他旁邊的同學看見柳棉，驚奇地感嘆了一句：“居然有人會幫徐遠江拿東西?！?/br>
    嚴心儀見柳棉果然感興趣，就繼續說有關蘭紗紗的事情：“聽說她爸媽好像是離婚了……以前她和錢巧巧是好朋友來著，哦對了！她還和聶紅是好姐妹，這個是好早以前的事了?！?/br>
    “什么什么？”柳棉又是吃了一驚，忍不住追問嚴心儀，“你說蘭紗紗和聶紅是好朋友？”

    嚴心儀點點頭，湊近柳棉小聲和他說：“蘭紗紗和聶紅先成的朋友，但是不知道怎么鬧掰了……可能是因為聶紅傳出各種難聽的傳言，又被大家孤立，所以蘭紗紗也不和她玩了吧。錢巧巧和蘭紗紗以前也是好朋友，不過那會兒蘭紗紗已經不怎么和聶紅玩了，說不定錢巧巧也是因為蘭紗紗討厭聶紅，所以她也討厭聶紅?！?/br>
    “然后呢然后呢？”柳棉又問了一句，表示自己很感興趣，有在認真聽嚴心儀講話。

    嚴心儀越講越起勁，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訴柳棉：“蘭紗紗可倒霉了，她和聶紅鬧掰沒多久，她爸媽又離婚了。然后她談了那個渣男男朋友，就跟那個渣男一起變得非主流起來——我是真的欣賞不來，那種審美恕我不敢茍同。蘭紗紗談戀愛之后跟變了個人似的，錢巧巧也不和她玩在一起了?！?/br>
    柳棉越聽眉頭皺得越緊，他沉聲：“所以現在蘭紗紗因為那個渣男男朋友懷孕了?！?/br>
    秦越拿著早餐回來，放到柳棉桌上，從柳棉背后繞過，坐回自己位置后隨口問：“在聊什么？”

    “在說蘭紗紗，”嚴心儀講得意猶未盡，還想繼續說，就主動接秦越的話，“她懷孕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是馮鑫自己傳出來的。哦忘了和你說——”嚴心儀轉向柳棉，補充解釋：“馮鑫就是蘭紗紗男朋友?！?/br>
    “什么？！”柳棉聲音都抬高了一個度，接著又立馬壓低聲音，“她男朋友傳出來的消息？？”

    嚴心儀點頭：“已經不是男朋友了吧，好像是蘭紗紗想要馮鑫負責，然后馮鑫就和她分手了，還說她家那么有錢，打個胎花不了幾塊錢。我說真的啊，把人女孩子肚子搞大就直接分手，人渣還得是馮鑫人渣?！?/br>
    “她家已經準備和她斷絕關系了?！鼻卦诫S口接了一句，把柳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我爸他助理發短信告訴我下個月要去參加蘭家的宴會，她爸決定不認這個女兒了?！?/br>
    離譜，蘭紗紗這么慘嗎。

    柳棉想不到自己應該怎么挽回這個場面，他好像救不了蘭紗紗啊。

    秦越見柳棉低頭沉思，就又繼續說：“我爸媽一直在外面，基本不回家，一年到頭也根本見不到兩次，其實和斷絕關系也差不多?！?/br>
    柳棉果然被秦越的話引得心疼，關切地問秦越：“那你平時就一個人嗎？”

    “一直都是啊，習慣了，所以無所謂?！鼻卦酵屏送谱郎系脑绮?，讓柳棉快吃。

    柳棉拿起一個包子，慢吞吞的咬了一口。

    “哦，還是有區別的，”秦越咬著豆漿的吸管，漫不經心地說，“我爸媽會給我打很多錢，蘭紗紗被斷絕關系那可就是身無分文了?！?/br>
    一個才讀高中的女孩子，因為遇人不淑不慎懷了孕，男朋友直接甩了她，家里又做得絕，完全不管她，她身上又沒錢，那她一個人怎么辦呢？蘭紗紗現在該有多絕望。

    柳棉根本吃不下早餐，他很不安地問：“你們知道她現在在哪嗎？”

    “不知道，”嚴心儀搖了搖頭，從口袋里掏出一包餅干開始吃，“我們怎么會知道。應該沒人知道吧，她現在估計躲起來了?！?/br>
    柳棉突然想起之前看見的畫面，是一個女生倒在狹窄臟亂的衛生間單間里，下體血紅一片，手捂著肚子了無生息的樣子。他心里一緊，明白了自己看見的可能正是蘭紗紗的死狀。

    根本無法救下蘭紗紗啊，柳棉既找不到蘭紗紗在哪，也不知道怎么修復她和其他人的人際關系。

    還有，那吊在風扇上的紅裙子短發女生又是誰呢？聶紅是長發，而且身材很好，吊死的那個短發女生看起來骨架比聶紅大一些，胸也挺平的。柳棉確定自己沒見過這個女生，他是真的想不起來。

    過了兩天，被派去看成績排行榜的黃加南沖進教室，跑到柳棉面前，第一句就是：“上次那個我們說到過的徐遠江，還記得他吧，聽說他作弊了?！?/br>
    柳棉眨眨眼，輕輕啊了一聲。

    黃加南繼續說：“他本來一直都考三四百分的，結果這次考試突然第一了！直接把章玉恒都擠了下去，誰信??？我真搞不懂他干嘛作個弊都不會做，抄這么猛，書呆子就是書呆子?！?/br>
    “唔?！绷尬嬷樀拖骂^，再次突兀地憑空看見了一個畫面。

    男生劉海長得遮住眼睛，嘴唇蒼白，面無血色。他倒在床邊，手邊滾落一個安眠藥的罐子，手心里還有幾顆白色的藥片。

    柳棉瞬間就反應過來那是徐遠江，徐遠江服安眠藥自殺了。

    雖然柳棉不知道蘭紗紗在哪里，但徐遠江那個畫面分明就在寢室，他只要問問宿管，再不濟就一間間的找，總能找到徐遠江的位置。

    想通這一關節的柳棉立刻站起，說自己有事讓他們幫自己和老師請個假，拔腿就往寢室飛奔而去。

    秦越追在后面，跟著柳棉一起來了寢室。

    寢室樓下一片混亂，人頭攢動，窸窸窣窣的小聲議論著什么。

    柳棉不清楚發生了什么，撥開人群想要去找宿管。

    宿管面前站了個高大的男生，兩人好像在談話。

    “小伙子你是301的吧？”宿管一臉唏噓地問，“你寢室就你和你室友兩個人對吧，你今天早上出門他沒出門是吧？”

    柳棉走近，看見男生是陳厭。

    陳厭冷漠的點了點頭，說：“我現在只是想回去拿我的東西?！?/br>
    “哎呦哎呦不行的呀，”宿管擺擺手，不放人進去，“你那個室友他現在出事了呀，警察已經在來的路上了，現在不能進人……”

    柳棉急切地插入兩人話中：“我真的有急事，我一個朋友他現在在寢室里，他可能，可能是……犯病了，就是他有急性病，我來給他送藥的，能不能放我進去，真的很著急，晚了他可能會死的……”柳棉又不可能直接說他知道徐遠江現在或許正在吃安眠藥自殺，所以只好說自己是給人送藥。如果徐遠江現在真的在吞安眠藥，如果能早點把徐遠江送去醫院洗胃，那人完全有希望活下來啊。

    只是作弊而已，沒必要就自殺啊，柳棉不能理解。如果是被誣陷的，那柳棉也可以想辦法幫他自證啊。

    “我怎么不知道有這種事？”宿管并不松口，“你說的哪個寢室，哪個同學？”

    柳棉隨口胡謅了一個。

    宿管冷笑一聲，當場識破柳棉是在撒謊，還反問：“你不會就是兇手吧，所以想要進去銷毀證據?！?/br>
    柳棉根本想不通宿管怎么連確認都沒去確認就瞬間發現了他在騙人。

    秦越拉住柳棉想要帶柳棉走，宿管還在后面喊：“走什么？等警察來了第一個抓你！”

    “等等，我真的，我真的要進去……”柳棉被秦越拽走，他握住秦越的手，想要說服秦越。

    秦越卻一手牽住柳棉，一手拿著手機，告訴柳棉：“剛剛接到錢巧巧的電話，她說聶紅要跳樓?，F在她就在我們教學樓頂樓?！?/br>
    “啊……??？”柳棉當場愣住。

    真是完蛋。

    全都一團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