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錄取
或許是對我在大好陽光中睡覺的懲罰,讓我做了這樣一個噩夢。因為在那之后,母親割腕自殺了。 兩次生育,讓她的產后抑郁癥加重。母親很有才能,職場得意。小姨說,我長得更像mama,哥哥像爸爸,我以為我們的家庭很幸福。 那她為什么會選擇自殺呢? 后來開導我的心理醫生說:“你把抑郁癥看成一場普通的疾病,有時候這病它就毫無理由地降臨到一個人身上。有些人打針吃藥好了,也有些人永遠走不出來,不是她不想走出來,而是她做不到?!?/br> 去看心理醫生,是因為我那個時候陷入一個死胡同。我認為,mama的死,責任在我。是我沒同意她生一個meimei,也因為我不是個meimei。 我開始變得沉默,不愛親近家人。我害怕他們覺得是我殺了mama,我懷疑他們都想要個meimei,但是嘴上不說,于是心里就生病了。 mama去世后,是哥哥負責照顧我,爸爸太忙,我也不喜歡陌生的阿姨來碰我。終于在一次哥哥喊我meimei的時候,我沒忍住砸了面前的碗,大喊著告訴他:“我是弟弟,不是meimei。你這么喜歡meimei,就讓爸爸找別的人再生一個?!?/br> 因為我覺得被傷害了,于是也豎起刺去讓別人痛苦,這樣我反而更加厭惡自己。哥哥靜靜地看著我,等我哭累了才來到我身邊。 他摸著我的頭,好像很糾結,喃喃道:“可是mama一直告訴我,你是meimei啊?!?/br> 那么聰明的人,卻在這個問題上轉不過彎??晌乙埠芎ε?,害怕哥哥像mama那樣生病。于是我開始接受meimei這個稱呼。 在后來上學掌握更多的生物知識的時候,我又覺得哥哥并不想要真正的meimei。在我上幼兒園之后,他就沒再給我穿過裙子,也沒有把我當女孩子那樣對待。 即便是兄妹,長大了還是要避嫌的,但是我一直是和哥哥睡在一起的。好像在哥哥那里,meimei真的只是一個稱呼。既然如此,他為什么要那么執著,即便是高中畢業了,我都想不通。 仰賴家里豐富的教育資源,高考考得不錯。在志愿填報截止的前一晚,我改了自己的志愿。沒有選擇留在這個城市,但也沒跑出省,開車三個小時就可以到。 別人拿到錄取通知書大概是興奮的,我呢,就像一個等待審判的犯人一樣,不敢抬眼望那位年長者。 “meimei的叛逆期比別人晚了許多?!鼻遒穆曇舨槐嫦才?,我干笑了兩下,摟著他親了一口。哥哥曾說,家人之間,本就該這樣親密。 他今年23歲,一邊讀研一邊去爸爸公司工作,準確來說,是爺爺的公司。哥哥就是太忙了,才會讓我鉆到空子,改掉志愿。 我臉上堆著笑討好他,希望他不要生氣。 “我最喜歡哥哥了?!?/br> 他放下翹起的腿,摘掉我的眼鏡,沉默地凝視我的眼,我們的睫毛都交纏到一起去了。這我哪敢看他,只能狗腿地替他揉腿捶腿。 咱們看這個腿啊,又長又直。這個西裝褲啊,手感不錯,應該挺貴的。我強行讓自己轉移注意力,卻被掐著下巴面對哥哥。 “meimei?!?/br> 這一聲駭得我直接給哥哥跪下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哥哥生氣是需要細品的,他的語氣里不會帶著不耐煩和怒意,反而是極平淡地,就像日常生活中他無數次喊我meimei一樣。 或許人總帶點對危險的感知力,從他眼底的笑意里,我看見了煙花炸裂那一刻的絢麗,很美,但也是危險的。 “對不起。但你也說了,兩所學校的差距不大,只是前者地理位置更優。小學中學,都是哥哥幫我擇校的,我也想自己選擇啊?!?/br> 我說得理直氣壯,我本就有權力選擇未來四年在哪里讀書。哥哥沒道理來問責,更不該生氣。 哥哥捏著鼻梁嘆了口氣,失落地說:“所以meimei是厭煩我了嗎?” “從來沒有啊。只是希望自己能獨立一點,不給哥哥添麻煩?!蔽掖鸬煤芨纱?,希望哥哥不要多想,我怎么會這么沒良心厭煩他呢。 “那你準備多久回來一次?”哥哥讓步了,我心里竊喜,把頭擱在哥哥的膝頭,仰著臉望他。 “一個月一次吧,逢年過節另算?!?/br> “不行,一周一次?!彼檬种笓芘业慕廾?,我一口叼住了這根不安分的手指,像小時候咬磨牙棒一樣,細細碾磨。 自己都決定好了,還問我做什么。我當作沒戴眼鏡聽不清的樣子,溜去小花園里了。梔子花的香味又濃郁又清甜,作為家里的空氣清新劑再好不過了。 我朝屋里喊了一句:“我不回來吃飯啦?!?/br> 夏日晚風沒下午那么熱烈,從車庫取出自行車,我一直騎到市區。暖洋洋的風吹起額發,風干了臉上汗液。晚高峰的時候,我的前進速度可比汽車快多了。 我近視度數不高,就是散光嚴重。不戴眼鏡騎車還是沒什么問題的,遠處是萬家燈火,而我自有一方天地。我開心得簡直要尖叫起來,于是越騎越快,感受風的呼嘯聲。 這是我第一次,這么期待著未知的一切。 下車的時候,汗液浸濕了衣服,還好今天穿的是淡藍色的短袖,濕了也不是很透??觳偷甑睦錃庥嬉u來,舒服得讓人瞇起眼。 我哥自然是不許我吃這些“不健康食品”,但是現在他管不著。 不知道是不是暑假的原因,這家店人挺多。而且大多是結伴而來的同齡人,偶有幾個上班族穿著襯衣出現。我想和他們每一個人搭話,但這太怪異了,于是忍住這股沖動。 喝了一口冰可樂,笑著聽后桌女孩子們的旅行安排?;蛟S這有點侵犯隱私,但我沒法拒絕可愛的女孩子們圍在一起熱烈討論的樣子,那種活力與興奮,太具有感染力。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八點。沒達到我夜不歸宿的目標,因為真正實施的時候,我才發現我還是不敢。很不好意思地說,我真的被我哥拿皮帶抽過,不止一次。 無巧不成書,我和爸爸幾乎是同時到家。 “meimei回來啦,身上怎么都是汗?!?/br> mama去世之后,爸爸也開始喊我meimei了。他看我熱得吐舌頭,用手上的文件袋替我扇風。我摘了一朵梔子花插在他的西服口袋里,穿這么多,明明是爸爸更熱吧。 “我去洗澡啦?!蔽疫吪苓吇仡^和爸爸說,見他一瞬間恍惚的樣子,有點無奈。事實上,后來的很多時光里,爸爸都會時不時望著我的臉發愣。 或許是因為我長得真的很像mama吧。 洗完澡,哥哥還沒回房。我帶著一盒冰淇凌,負荊請罪。 輕叩三下門,如愿以償地聽到“請進”二字。我從門后探出腦袋,小聲問他:“哥哥現在忙嗎?” 俊美的男人望著我,合上電腦,搖了搖頭。我就像一只能夠撒歡的狗狗,快速地關上門,摟著哥哥的脖子,側坐在他的懷里。 我晃了晃左手的冰淇凌盒,用鼻尖去蹭他挺直的鼻梁,“當當,我來投喂辛苦的哥哥啦?!?/br> 本來準備用嘴巴咬開蓋子的,但是冰淇凌被一只玉石一樣的手拿走了。五指細長卻不過分纖弱,指節明顯卻不突出。mama說,小時候我就喜歡吸吮哥哥的手,安撫奶嘴都沒有他的手指管用。 哥哥替我打開包裝盒,卻不把冰淇凌還給我。我就著他的手,挖了一勺草莓味的冰淇凌送到他嘴邊。 哥哥另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腕轉了個方向,把勺子送往我的嘴里。 “meimei先吃?!彼覝厝岬匦π?。爸爸說,哥哥在外面是狼,在我面前就是一只哈士奇。 乖狗狗應該被獎勵。咽下口里的冰淇凌后,伸出舌尖,濡濕了哥哥抿著的唇。男人會意,捧著我的后腦勺,闖進微張開的唇。 嘴里冰淇凌殘留的甜味全被卷走了,口腔被吮得發麻。輕輕咬了一口放肆的舌頭,哥哥極為克制地撤出來了,又舔凈我嘴角的津液。 “甜嗎?” “嗯,meimei是最甜的?!彼猹q未盡地又親了我一下,雖然知道哥哥不是在說情話,但我還是忍不住耳朵發燙。 我笑著把勺子遞給他,我們就這樣你一勺我一勺吃完了冰淇凌。 夜里我抱著他睡的時候,翻來覆去地觀察他的手?;蛟S是被我弄得煩了,他反過來與我十指相扣,有些緊。 最后我還是沒忍住問他是不是生氣了。 他抬起我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我的無名指根部,留下一個深紅色的牙印。我以為哥哥發怒了,但他后來又極盡溫柔地吻了我的手背。 “有一點。我很喜歡meimei,所以希望每天都可以見到meimei?!备惺艿蕉浔缓?,我難耐地縮起脖子。 “那哥哥以后有自己的家庭怎么辦?” “不會,只有meimei?!备绺缭谖业亩呡p輕地說。溫熱的呼吸激得耳朵上的小絨毛都站起來了。我笑著鉆到他的胸膛里躲著,感受到發絲上落下一吻。 “睡吧,meimei?!?/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