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聞哲的額頭留下了一道疤，隋聞哲本人對此好像并不在意。江瑞注視著隋聞哲的臉時，總是不自覺將目光移到那剛剛愈合的鮮紅的印記上。

    萬一玻璃劃到了眼睛，他可能會失明。繼續往下，他的疤痕可能不只是僅僅頭發蓋住就能忽視的程度。要是擦過脖頸，血流得更多，是不是還會死？江瑞時常這樣想。

    隋聞哲是不是也喜歡我。

    他笑了笑，略微揚起下巴，手中把玩著從朋友那順來的魔方，開口狀似隨意問：“隋聞哲，你有沒有喜歡的人？”隋聞哲寫完了一道題，停下筆來看著江瑞：“喜歡的人？”

    “喜歡的男的，女的，如果沒有，應該也有喜歡的類型吧？”

    “什么是喜歡？”

    “……”

    江瑞的食指停滯在拼好的紅色一面。他把魔方放在桌上，沉默了一會說：“喜歡就是會讓你覺得和他經歷的每一刻都很特別，你能在人群中一眼就發現他，你在和他對視時心臟會劇烈跳動，你會經常設想和他永遠待在一起的可能，你想把他身體的每一部分都拆掉，裝到自己身上，讓他成為自己血液和思維的一隅，除了自己沒人能看到他?！?/br>
    隋聞哲按了按筆尖，筆芯從紙面滑到了地上。他彎下腰去撿，江瑞伸手護住了他的頭不被桌底磕到。再抬起頭，隋聞哲似乎經過了認真思考，回答說：“我沒有喜歡的人，也沒有喜歡的類型。沒有人和我說過喜歡，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覺?！?/br>
    江瑞瞥向掛在墻上的時鐘：“像你這樣的孩子在家里應該很受寵，怎么可能沒和你說過喜歡？還有那些經常圍在你身邊轉的人，紅頭發還是黑頭發來著，有一個裙子穿得很短…”

    “我爸媽在我六歲的時候就死了，我姥姥不會用這種詞對我表達感情。那些人對我說的話我都不記得了，我也不記得他們的名字和樣子?！彼迓務艿恼Z氣很平淡，就像沒有情感的機器，說出的是在執行輸入的指令?！拔沂且粋€普通人，我覺得沒有人會喜歡我?！?/br>
    還有五分鐘結束午休。江瑞愣怔，他想：這是可以一臉輕松說出來的事情嗎？

    門外陸陸續續有人走進教室，和坐在角落的他們打招呼，江瑞笑了笑，把魔方塞進了隋聞哲的抽屜，他站起來拍拍隋聞哲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聲說：“第六節下課來找我，我們去海邊吧?！彼迓務苓€沒表示同意或拒絕：“欸——”

    江瑞挎起包，轉身就離開了隋聞哲的教室。

    手機震動兩下，隋聞哲低頭看，是江瑞前腳剛走就發過來的信息：我好像把魔方落你那了，拜托幫我拿過來吧。（務必要在第六節下課過來！非常感謝～）

    隋聞哲：“……”

    就像答應當初帶江瑞逃跑一樣，隋聞哲確實在第六節下課時去了江瑞的教室門口，手中攥著江瑞故意掉下的魔方。周圍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隋聞哲沒注意，在窗邊看了江瑞一眼。

    冷不丁想起江瑞說的話?！隳茉谌巳褐幸谎劬桶l現他?！?/br>
    隋聞哲側頭，眨眼，想：好像他真的看不見別人，只能看見江瑞。這也算是喜歡嗎？

    “隋聞哲，你在想什么？”江瑞湊到隋聞哲跟前。

    隋聞哲回過神來，把魔方遞給江瑞：“還你?！?/br>
    江瑞微笑，把它拆開成一個個方塊，扔進了墻角的垃圾桶。

    隋聞哲有時候真的不知道江瑞在想什么。

    “走吧?！?/br>
    他們翻墻出了學校，坐電車一路到了在星期四無人的海邊。

    浪卷在沙灘上，退了又退，遠處藍色的幕簾上的云攏成了老人的胡子樣，輕輕被風吹散了。

    風貫入鼻腔是淡淡的海鹽味。夜晚的降臨讓海邊的溫度降得很快，江瑞脫下校服外套攏在隋聞哲身上，用袖子在他胸前綁了個結：“搞定?！?/br>
    隋聞哲把結解了，江瑞又按住他重新打了個死結。

    “……”

    江瑞身上穿的就是一件黑色帽衫，但是他好像并不覺得冷，甚至還把衣袖撩到了胳膊肘，感受風。

    海連接的沙岸是四排平行的腳印。

    “隋聞哲?！?/br>
    隋聞哲抬頭，海岸線的最后一絲光被遮掩住。

    鄰岸響起一串爆裂聲，隋聞哲往上看，在廣闊的海面上是一簇一簇在夜空中綻開的顏色，從中心往四周鋪開，火光映在幽黑的海面上一閃一閃。

    “煙花啊。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江瑞側頭看向隋聞哲，安靜了。隋聞哲仰起頭，專注地看著天上炸開的不斷變幻的煙花。好亮，和江瑞的眼睛一樣。隋聞哲想。

    “隋聞哲?！辈恢篮傲硕嗌俅嗡拿?。

    隋聞哲和江瑞對視。江瑞笑著，此起彼伏的火藥爆開的節奏就像心跳。

    他慢慢地說：“隋聞哲，你很好，特別好，我喜歡你?！庇袝r候人的真心能被永遠記住。

    你覺得和他經歷的每一刻都很特別，你能在人群中一眼就發現他，你在和他對視時心臟會劇烈跳動，你會經常設想和他永遠待在一起的可能。

    江瑞披在隋聞哲身上的衣服有淡淡的香氣。隋聞哲的心臟好像要從耳膜跳出來，有小人在打鼓。之前都沒有發覺的情緒，好像一瞬間充斥了他的腦海。

    隋聞哲不清楚喜歡的感覺具體是什么。

    在那一刻，他忽然很想永遠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