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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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最熱鬧的茶館人聲鼎沸,臺上說書人搖著扇子講得唾沫橫飛,臺底下人頭攢動??纯蛡兟牭萌肓嗣?,臺上人說到精彩處,驚堂木一拍,臺下登時寂靜無聲,掉根針都能聽見,全都屏息凝神地聽著。 要說在講什么奇聞逸事能引得眾人聽得如此如癡如醉,倒也沒什么新奇可言,不過就是尋常民間流傳的話本。 只是這話本的主角,是當朝的太子爺,李秋庭。 大梁的百姓人盡皆知當今太子是個沒用的廢物草包,不過若只是沒用也就罷了,這李秋庭好男色,居然還在某次宮宴上一眼相中了蕭家幺兒,蕭戾。 蕭家長子蕭長鳴可是本朝常勝將軍,蕭家手握重兵,當今圣上見了也要對他讓上三分。蕭戾是蕭家幼子,自小便跟著父親哥哥征戰沙場,也是有赫赫戰功的少年將軍。 那日蕭戾跟隨他哥哥進宮赴宴,在宮門處碰上了太子的轎攆。李秋庭掀開轎簾一角,一眼看見了那騎在馬背上的少年。蕭戾本就生得好看,劍眉星目,那天一襲黑衣更襯得人英姿颯爽、俊美無鑄,叫李秋庭只一眼便被勾了魂,在宮宴上便向當今圣上求了蕭戾進宮做太子伴讀。 只是這太子殿下雖有心,蕭戾年少便立下赫赫戰功,如何瞧得上這廢物太子? 臺上人正講到這兒,突然扇子呼啦一收,笑盈盈地端起茶來喝了一口,道:“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br> 看客們正聽得津津有味,一下子被打斷了興致,頓時怨聲載道。 我坐在茶館二樓,翹著二郎腿慢悠悠晃著椅子,聽著下頭那些人嘰嘰喳喳地討論著這太子殿下和蕭家少爺的愛恨情仇,不時爆發出幾聲哄笑聲。 旁邊的小允子一邊拿著扇子給我扇風,一邊憤憤不平地瞪著樓下那些人:“大膽刁民,竟敢妄議殿下!就該拔了這些人的舌頭扔去喂狗!” 我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垂著眼不以為然地笑笑:“拔了他們的舌頭又如何?天下把這當成茶余飯后談資的人那么多,難不成個個都要拔了舌頭才好?” “可是殿…公子,難不成就由著他們四處亂嚼舌根嗎!” 我睨了他一眼:“小心著點兒,我們可是偷跑出宮的,要是被發現了,我倆非得被禁足不可?!?/br> 小允子這才不甘不愿地閉了嘴,不再說話。 忘了說了,我就是那話本里的主角兒之一,當朝太子李秋庭。 話本里多少帶了些夸大的成分,卻也沒有說錯多少。我的確是在那年宮宴上對蕭戾一見傾心,求著父皇讓他做了我的伴讀。 他也的的確確是瞧不上我,就算我同父皇強要了他來,他每次看我的眼神也像是在看著某種臟污似的,厭棄又冷漠。 我知道他厭我、恨我,卻也沒料到他最后會恨我至此,與我的皇弟聯手逼宮奪了皇位,再將我關入冷宮,永不見天日,最后郁郁而終。 或許是上蒼眷顧,我前腳剛死在病榻之上,后腳再睜眼便又回到了我的東宮中。 我一睜開眼睛就看見我床邊跪坐著從小就侍奉我的小允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對著我哭。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抬起頭來,和我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嗷地一嗓子就喊了起來:“殿下、殿下醒了!來人??!” 我被他吵得頭疼,第一反應不是思考我怎么回到了過去,而是有氣無力地伸手想去捂他嘴。 后來我才知道,我是回到了十六歲那年。那年我在后宮荷花池游玩的時候,不知怎的跌入了湖中,被聞訊趕來的侍衛救起。雖然被救了起來,但當時正是深秋,天氣漸冷,我又嗆了冰冷的湖水,便染上了風寒,所有人都以為我沒救了,前朝甚至已經開始商議另立我的七皇弟為太子的事,誰知我竟活了下來。 我父皇膝下有七個孩子,卻只有我和七皇弟是皇子,其他的都是公主。 如果硬要說的話,我七皇弟李衍璟才是做太子的最佳人選。我自認沒有那些野史話本中寫的那樣無用,奈何李衍璟自小文武雙全、驚才絕艷,人又生得好,如青松翠柏、芝蘭玉樹,便襯得我愈發平庸了。就連我傾心的蕭戾,喜歡的都是我那才華橫溢的弟弟。若非如此的話,到后來我與李衍璟也不至于結怨至深。 我知道每年都會有無數人上奏我父皇,求他另立李衍璟為太子,而非我這個庸才。只是我父親堅持要立我為太子的原因無非只有一個,那便是我的娘。 我娘是林家長女,在我父皇還是親王的時候,與他在長街一見傾心,便嫁入了王府做王妃,有了專房之寵,現在民間也常流傳著他們的愛情故事。 只是好景不長,我娘生下我后沒幾年便染了病香消玉殞。我父皇悲痛欲絕,日夜思念,即位后追封我娘為孝念皇后,又不顧群臣反對立我為太子。只是不知他若是知道往后我與七皇弟因皇位手足相殘,是否會后悔這個決定。 我同小允子一道出了茶館,天色尚早,我便搖著扇子隨處逛逛。街上熱鬧得很,過幾天便是中秋了,宮中定會大擺筵席,也正是宮中事務繁忙,我才有機會偷跑出來閑逛。 我長居深宮,到后來更是被軟禁起來,出門的機會少之又少。街上熱鬧,我看什么都覺得新奇,每家店都停下來往里張望著看看。 店家許是從我的衣著配飾看出來我非富即貴,熱情地招呼我進去看看。有家店賣的是西域來的新奇玩意兒,什么都有。宮中雖也有西域進貢的東西,卻大多都是些珠寶器物,少有這些好玩的小玩意兒。我隨手拿了架子上一個手搖就能發出樂聲、似乎是叫什么“八音盒”的小東西,正待細看,腰上卻突然一空。我心道不好,轉頭去看,就看見一個身影竄出店門,擠入人群中。 我腰上掛著的是父皇賞賜的玉佩,若是丟了,父皇定要扒下我的一層皮不可。 我此時也顧不得會不會有人認出我來了,忙讓小允子去追。小允子嗓門大,嗷地一聲就沖了出去:“抓賊??!” 那人跑得不算快,似乎是左腿有什么問題,只是仗著身量矮小,在人群中竄來竄去。眼看著他就要消失在我視野中,卻陡然聽見那頭馬蹄聲急,有人騎一匹墨色駿馬立在街中,身旁侍衛將那賊人一把攔下,踹倒在地上。 馬上那人縱身下馬,接過一旁侍衛遞過來的玉佩,垂眸端詳。我氣喘吁吁地跑到那人面前,松了口氣,拱手向他道謝:“多謝這位兄…” 我對上那人冰冷不屑的雙眸,聲音戛然而止。 他手里握著我的玉佩,蹙著眉看我,眼神里透著顯而易見的嫌惡和不屑。他每次看我都是這樣的眼神,好像從來沒變過。無論是我拙劣的勾引也好,還是床第之間的那些多半是我強迫他的風月性事,一直到我快要死的時候,他都沒有正眼瞧上我一眼。 而現在他站在我面前,聲音冷冽:“李秋庭,你又搞什么鬼把戲?” 我在心底嘆了口氣。自我重生后,一直對他避而不見,一是沒有想好該如何面對這個后來會置我于水深火熱的人,二是不想再度看見這樣冰冷厭棄的眼神,即便是已經習慣了,還是會覺得難受。 我吸了口氣,抬眼勉強沖著他笑笑:“蕭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