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宴會(中)
二樓的客房很多,布局如迷宮一般繁復,喬菲菲堅稱只有她休息的客房里才有可以治療扭傷的醫療箱,麻益只好聽著她的指揮扶著她左走右拐。 麻益已經記不清他們轉了多少個彎,又走過了哪幾條直道,但他們終于停在了一個房間面前,麻益推開門,門沒鎖,房間里熄著燈,但他清晰地注意到屋內站著一個熟悉的高大的身影,或許是因為燈光昏暗,他甚至看上去有些蕭瑟孤獨。 喬菲菲見把人帶到了,立刻就撒開了剛才還緊緊抱著的麻益的手。 “謝了,菲菲姐?!眴滩闯问菍χ鴨谭品普f的,眼睛卻只看著麻益。 喬菲菲吐著舌頭,小聲的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后就自顧自地跑了,腿腳麻利得很,一點也看不出剛剛虛弱受傷的樣子,走的時候還“貼心”地給兩人帶上了門。 房間里沒有開燈,但不算太過昏暗,宴會的燈光太強了,以至于二樓的客房都能感受到一樓大廳的燈火通明。喬泊澄的眼睛很紅,眼球上布滿了血絲,或許是剛剛哭過了,也或許是很長時間沒有好好睡過了,他這種脆弱的模樣反而顯得他更加美麗了。 “為什么和哥一起來,你們做過了嗎?” 麻益沉默著,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 喬泊澄見麻益不回答,更加煩躁了,他上前就扯開麻益的衣服,甚至不等麻益反應過來,那襯衫的扣子就應聲而崩,還沒有消下去的吻痕暴露在喬泊澄的眼中。 “果然……果然……”喬泊澄喃喃自語,“從小到大哥都要跟我搶,明明他什么都有,而我只有你了?!?/br> 就在麻益以為喬泊澄就要發瘋的時候,他竟然松開了麻益的領子,眼里都是疲憊。 “我知道我現在說可能晚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王平自殺,你被陷害的那些事?!蹦请p憂郁美麗的眼睛里黯淡無光,瘦削的臉都顯得蒼白了幾分,“我到了美國沒幾天就后悔了,于是馬上就和喬宇梁說了那件事,我當時求他幫我想想辦法,他氣得打了我,長那么大那是他第一次打我,我左腿被他打得骨折,躺了半個月,連開學都錯過了?!?/br> 喬泊澄說的很慢,麻益聽得也很認真,屋內除了他低沉的聲音以外沒有別的雜音,但屋外有些嘈雜,是一樓鼎沸的人聲。 “住院的時候他跟我說,幫我可以,但我在畢業之前都不準回國,也不準聯系除了喬家以外的任何人,大飛都不行。我只能答應,后來我有想辦法私下找你,但是喬宇梁真的管得很嚴,甚至禁止我私自入境?!?/br> “好不容易我熬到畢業回了國,一落地我就開始找你了??晌以趺匆矝]想到會在大飛的店里碰到了你,我當時真的好氣,氣昏了頭,因為我以為哥給了你很多錢,我就覺得你收了那么多錢還去做…那種事,我以為你變了?!?/br> 他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但聲調漸高,越發激動。 “真的,麻益,寶貝,你相信我好不好?我是真的不知情,沒有人告訴我關于你的事情,我當時只想讓喬宇梁去還你一個清白,是我錯了,是我太沖動,我那時也是喜歡你的,只是我太慌了,我不敢面對我自己……” “是喬宇梁!是他做的手腳!真的不是我!是他怕這件事情影響喬家!你原諒我好嗎?你不要愛他好嗎?寶貝,我那個時候真的不懂事……” 麻益仍是不作聲,喬泊澄仿佛也是意識到在自討無趣,聲音也戛然而止,房間靜寂得瘆人。 “對不起?!?/br> 這一聲對不起聽起來比之前倒是真誠些。 麻益看過去,對上的是喬泊澄赤紅著含著的淚的雙眼。 他比自己高大,現在卻顯得卑微又渺??;他曾是自己的神明,現在卻在流著淚道歉。麻益忍不住走了神,他漫無邊際地想,如果是17歲的自己看到這樣喬泊澄會不會馬上就原諒他呢?大概會馬上把他抱在懷里,然后輕拍他的背,說沒關系,一切都過去了。 四年前,大概也是和現在差不多的季節,他成了一個被同性侵犯的強jian案受害者。 說來也好笑,在當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被強jian的時候,他恐慌地以為王老師是那個犯人;而當他后知后覺地想明白了誰是侵犯自己的兇手之后,無辜的人卻上了絞刑架。 他一次次地跑去警局說是冤案,他要翻供的時候,警察卻拿一條翔實豐富的證據鏈堵住了他的嘴;當他想通過他并太熟悉的網絡去幫“犯人”平反的時候,網絡上卻鋪天蓋地都是對王老師暴行的斥罵。 原來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強大的力量,可以輕易地捏碎著在地上默默耕耘的螞蟻,可以指鹿為馬,顛倒乾坤,只為了將這場風雨里的第三個人藏起來。 那可是喬家,喬家人必須是光鮮亮麗的,任何對喬家的指控都是嫉妒、是編造、是不負責任的胡亂指控。 麻益到現在也不知道王平當時是如何從看守所里逃出來的。 立夏的夜,暴雨轟鳴,他用血在教室的墻上留下遺書,字里行間都是六月飛雪,他站在教學樓的天臺上,俯瞰著他熟悉的校園,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呢,他會看到雨夜里的螞蟻嗎? 他只是一個有些禿頭,有些平凡,但是卻一心教書育人,有個幸福家庭的普通人。 他做錯了什么呢?他為什么要遭此橫禍呢? 他是懷著怎樣決絕的心跳下去的呢? 麻益從來不敢去想那個晚上,因為每次去回憶的時候,他都會本能地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如果當時不去招惹喬泊澄,不去告狀,后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為什么要多管閑事,管好自己不就好了嗎,為什么要去泛濫自己罪惡的責任心? 然而一切都沒有隨著王平的死而結束,他的自殺將輿論推上了新的高潮,資本的大手翻了一個方向,一個敲詐勒索自編自演的故事就出現了。 當初是如何對準王平的輿論的箭,后來又如何對準的麻益。 那段日子真的是麻益最黑暗的日子了,喬泊澄在送完他這個巨大的成人禮的驚喜后就消失了,留他一個人活在崩潰的邊緣。他的課桌會被寫滿認識或不認識的同學的惡語,他的家里總是會被寄來花圈和骨灰盒。 他的養母,即使在那樣的日子里,仍然選擇相信他,保護他,這種信任成為了維持他活著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這最后一根稻草,最終也被人生生地壓斷了。 不知道是誰的手,輕推了一下那矮小脆弱卻又溫柔堅毅的女人。 那天是六月七號,上午本來應該是考語文的,下午應該是考數學的,而他只能握著準考證,守在陷入昏迷的養母的病床前。 如喬泊澄所愿,他真的一無所有了。 麻益良久地不說話,讓喬泊澄有些心驚,他剛想開口,卻只見麻益深飲手中的香檳,喉結顫動,然后飛快地撲向喬泊澄,以嘴對嘴的方式為他灌下口中熱辣的酒。 先是灌酒,隨即就是近乎瘋狂的舌吻,視死如歸般的彼此索取。 這兇殘的吻結束了,喬泊澄還在幻想,這是不是和好的起點。 他卻忽然覺得頭很昏沉,眼皮很重,世界變得愈發朦朧。 直到徹底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前,他才聽見麻益說。 “如果我足夠恨你,我就會和你zuoai?!?/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