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熄滅
麻益再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里。 喬泊澄守在他身邊,紅著眼噙著淚,抱著他一只手望著他。 他的衣服已經被重新穿戴整齊了,如果不是鎖骨周圍的紅腫的吻痕和后xue撕裂般的疼痛出賣了他被強jian的事實,他一定會覺得一切都是一場夢,是他的大腦在欺騙他編造出來的一場詭異驚悚的噩夢。 但很遺憾,那不是夢。 麻益以為他看到喬泊澄的時候一定會撲到戀人的懷里放聲大哭,又或者立刻消失在他眼前,覺得自己的存在都玷污了這份愛情。但奇怪的是,當真的看到喬泊澄的時候,他反而有一種自己被抽離出來的,作為第三者旁觀一切的異樣感。 他冷漠地看著醫院里人潮洶涌,悲歡離合,和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劇,就像在電腦屏幕外旁觀一場直播的紀錄片,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經歷了怎樣的災難和痛苦。 喬泊澄見他醒來,趕緊摟住他,眼淚疏疏得掉,瘋狂地道歉:“麻益,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留你一個人在那里你才會……都是我的錯……” 麻益仍是無知無覺,他感覺自己一分為二,一個被喬泊澄緊緊抱在懷里,還能感受到喬泊澄懷里的溫度,另一個則站在旁邊,冷冷地觀察著他們。 被強jian的少年是被打碎的琉璃燈,是被撕爛的布娃娃。 他生命的光好像都隨著那一場粗暴的性事被全數掐滅了,他失去了生產光的能力。 是的,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人天生的可以釋放光,自產自銷,多余的還能分給身邊的伙伴;另一種人則不能生產光,只能從外部汲取光,維持自己的生命。 麻益原本是第一種人,但他現在生產光的能力被全數剝奪了,他只能緊緊地抓住喬泊澄,這是他漂泊在翻滾大海上最后的木船。 他幾乎想跪下來吮吸喬泊澄的腳趾求他不要離開自己,求他分一點光給自己。 但他實在太虛弱了,無論身心,所以他現在只能瑟瑟地縮在喬泊澄的懷里,貪戀他的溫度,他甚至有些慶幸,還好他還有喬泊澄,可以拯救他。 直到驗傷報告拿到手上,麻益才好像才恢復了那么一點點知覺。 喬泊澄就以抱著麻益的姿勢和前來調查的警察和醫生溝通,麻益一句話都沒聽懂,他實在太累了,每一句話都像天方夜譚般的遙遠,麻益現在真的很想回他們的小宿舍,好好地洗一個澡。 喬泊澄把麻益抱回了宿舍,警察說那個路段沒有監控,也只能驗出一個輕微挫傷,他們能幫忙走訪,但主要還是需要麻益提供更多的證據。 說起來可能沉重,但男人被性侵似乎被并不被社會主流所重視。 同性戀本就是邊緣性向,因此男性被強jian,人們第一關注的可能甚至都不是傷害本身,而是受害者的性取向。這使得對受害者來說生理上的傷害都僅是其次,更多的還是心理上的屈辱感。而作為性別刻板印象的雙刃劍之一,被認定為應該是堅強勇敢的男性,似乎即使在被侵犯之后,也不應該表現出脆弱的情緒。 事實上,根據英國最大的男性性暴力受害者公益機構公布的數據的顯示,在2010年到2014年67萬名男性性侵受害者中,僅有不到4%的人表示會在遭遇性侵后選擇報警。而即使在報警后,由于取證的困難,很多最終這些案件結果都將無疾而終。 但幸運的是,他們找到了一個證據。 喬泊澄輕輕地給麻益洗了澡,脫掉衣服后里面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跡,喬泊澄什么都沒有多說,用毛巾打濕水,笨拙又溫柔地擦拭著。 麻益只是雙手都抱在喬泊澄的脖子上,像掛在樹上的樹懶,發著抖,但仍然堅定地摟著喬泊澄。 直到從內到外被洗干凈之后,麻益才覺得自己沒有那么臟了。 這明明該是他們浪漫的圣誕之夜,他們本該在高檔餐廳吃著法餐,在喬家第一次見過喬泊澄的家人。 麻益這才后知后覺地流出淚。 夜已經很深了,喬泊澄把麻益抱在懷里,麻益仍然是沉默著哭著。 一顆太陽隕落了,它的光芒被永久地熄滅了。 麻益就是一顆迅速冷卻的恒星,從熾熱的紅巨星黯淡萎縮成冰冷的中子星。 他用幾乎無人聽得見的聲音,很輕很輕地在喬泊澄的耳邊求他。 “可不可以吻我?” 他卑微地匍匐在唯一能拯救他的神明的腳下。 “可不可以幫我把那些痕跡都覆蓋掉?” 喬泊澄一頓,隨之俯身與他接吻,一寸一寸地向下輕吻,用自己的唇附上每一道痛苦的傷疤上,麻益徹底放開了自己,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索求喬泊澄,他必須也只能短暫地將自己縱情于歡愉當中,以求得一時的忘卻。 燈光被熄滅的宿舍里,只有少的可憐的月光打進了窗內,黏膩的黑暗滋生著潮濕的呻吟。 被擺在宿舍桌頭的手機稍微亮了一下,又很快滅了。 如果麻益這時拿起喬泊澄的手機打開檢查一下,他或許就能發現—— 喬泊澄從頭到尾也沒有計劃過什么浪漫的圣誕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