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討人厭
星期天的學習小組仍在進行著,經過兩周的磨合,他們彼此熟悉了很多,氣氛也輕松了很多,他們就不總是在埋頭學習,偶爾也會聊聊天,顧景之不加入,但總會停筆聽陸灼昭說話。 比如,這周五他們看見了校門口的顧景陽,顧景之一向回得早,那會同學們還沒走完,看著校門口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紛紛冒問號。 但另外一個人明顯不是在等顧景之,他嫌棄地揮手讓顧景之快走,但顧景之居然停了下來,直到陸灼昭走出來,那個和顧景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才突然變臉燦笑著撲了上去。 陸灼昭一副毫不意外的樣子,被雙胞胎其中一個抱著,和另外一個聊天。這個畫面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但不敢問顧景之,陸灼昭說是顧景之的雙胞胎弟弟,大家得到答案也就沒再問了。 但這個畫面明顯不對勁!學習小組來了個新的女生,最近愛好是看一些男孩子的戀愛,她敏銳的CP雷達告訴她,他們的關系肯定不一般。 所以休息時間她睜著一雙星星眼問:“小少爺,大學霸的雙胞胎兄弟叫什么???為什么從來沒聽他提過?!彼粏栴櫨爸?,自知問了也得不到答案,索性去問陸灼昭。 陸灼昭挑了挑眉,但還是笑著回了:“叫顧景陽,為什么不提那得問景之了?!?/br> 她不敢問顧景之,也不想做無用功,直接略過了這個提議,當鵪鶉。 學委也很好奇:“他們真的長得一模一樣誒,往那一站根本分不清?!?/br> 一個男生接話:“分清還不簡單?笑著的是顧景陽,不笑的嘛……嘿嘿?!边@會倒是知道怕了,害怕看見大學霸的冷臉。 之前第一個問話的女孩子賊兮兮地笑:“確實,分清還不簡單,抱著咱小少爺的是顧景陽啊?!彼谋砬楣室饪鋸?,大家笑了起來,看到顧景之的黑臉又紛紛咳嗽幾聲強行把笑意壓了回去。 又有個人問:“誰是哥哥誰是弟弟???” 顧景之明顯沒有回答的欲望,陸灼昭幫他說話:“景陽是弟弟,還在讀初三?!?/br> 大家是拿準了顧景之臉黑心不黑的本性,當著本尊的面只能說收斂了一些,但還是肆無忌憚的。 忽然有人想起來問:“小少爺,那天野營的時候是不是換人了???” 陸灼昭眨眨眼,笑著看向顧景之,顧景之面色不太好:“是?!?/br> 旁邊的人接話:“啊,怪不得一直抱咱小少爺,我就說顧景之平時不是這樣的人?!?/br> 有人嘿嘿笑了起來:“顧景之你弟弟真的喜歡小少爺,野營兩天就抱了兩天沒撒手,睡覺都要湊過去,比我女朋友還黏人?!?/br> 陸灼昭解圍:“兩個人性格不同,景陽性格一直這么熱情” 顧景之垂了眼,他并不清楚這些事。置氣于當時不該與顧景陽換是無用的,但以后他不會再給顧景陽這樣的機會,他更想……自己和陸灼昭待在一起。 大家聽了陸灼昭的話,還是忘不了當初的訝異,有人笑道:“哈哈哈哈哈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雙胞胎,完全不一樣誒?!?/br> “咦那你們性格相差這么大,喜歡的東西是不是完全不同???真好,我小姨家那對喜歡啥都是一樣的,小姨啥玩具都要買雙份,不然有一個就要哭?!?/br> “顧景之你小時候會和你弟弟一起搶玩具嗎哈哈哈哈哈?!?/br> 顧景之垂眼,看著陸灼昭的手說:“我不喜歡玩具?!?/br> “哇,那你弟弟小時候豈不是很幸福,一個人玩誒?!?/br> “好羨慕,我小時候表哥天天搶我變形金剛?!?/br> “景之你對弟弟真好,我也想有個這樣的哥哥,我哥也是,天天不搶我東西就不錯了?!?/br> 顧景之并不喜歡這樣作為話題中心,他的表情冷漠。 大家了然,兄弟姐妹間有相親相愛的,自然也有相愛相殺的,還有一種直接相殺的,顧景之明顯不是第一種,他不愿意談這個,他們就不說了,但是被勾起的好奇心一時間又下不去,繼續討論著家里的兄弟姐妹。 那些雞零狗碎的日常此刻成了溫馨氛圍的構件,他們在討論自己兄弟姐妹的好,藏在一樁樁瑣事里說出來,明明這些事發生的時候不一定是喜悅的,可現在說出來,哪怕是記憶里面目可憎的人也變得可愛起來。 陸灼昭被這種氣氛感染了,他的一雙眼睛彎彎的,唇角是美好的弧度:“我哥也很好哦?!贝蠹矣行@訝。 前桌女生忙問:“小少爺也有哥哥哦?叫什么?哥哥在哪讀書?多大了?帥……”她激動的樣子太過明顯,雖然知道她只是好奇,她的同桌還是吃醋地捂住了她的嘴,前桌女生笑眼亮晶晶的,狡黠地順勢靠在對方懷里。 提起裴執,陸灼昭笑容深刻了些:“是我們學校的,高三的學長,叫裴執?!?/br> 誰不認識裴執呢,高三的學長,眉目深邃俊朗,身材高大結實,肌rou緊實不夸張,是男生女生都喜歡的程度,笑起來總有種玩世不恭的感覺。而且裴執家世優渥,大家平時叫陸灼昭小少爺多出于調侃,這下開玩笑的稱呼變成了真的。 可是氣氛突然沉寂了一瞬,學委皺起了眉:“可是……沒聽裴學長說他有個弟弟啊……” 有人打哈哈:“可能人家有啥別的想法,你看,景之不也沒說過自己有個弟弟嗎?!?/br> 顧景之垂眼:“因為我不喜歡顧景陽?!?/br> 剛剛緩和氣氛的男生:“……” 前桌女生忙救場:“小少爺平時和裴學長怎么相處的???” 陸灼昭的笑容不減:“平時嗎?平時哥哥要學習,我一般不去打擾他,偶爾他學太久了我會去叫他休息會吃點水果?!?/br> 學委:“……可是裴學長不是這么刻苦的人啊?!敝辽賱e人叫他打球出去玩基本沒推諉過,放假也是一樣。 氣氛變得尷尬起來,有人神經大條沒察覺出來:“小少爺你姓陸,你哥怎么姓裴?” 陸灼昭有問必答:“我mama嫁給了哥哥的爸爸?!眱扇耸侵亟M家庭的孩子,沒有血緣關系,作為繼兄的裴執能對他好更是可貴。 大家心里差不多有了數,別說豪門,就算是他們自己家里爸爸mama和別人組成了新的家庭,他們也不會有什么好臉色,大家更希望自己的父母和睦幸福。 有個女生忍不住說:“陸寶,你有沒有想過,你哥真的有你說的那么好……”她越說聲音越小,最后干脆閉了嘴坐在一邊,大家都沒說話,氣氛寂靜的可怕。 陸灼昭臉上的笑容不變,他并不是容易被別人的只言片語左右的人,比起別人的話語,他更相信自己的感受,記憶中裴執第一次見面的笑臉又浮現在眼前,像密室里突然照進來的光。 但是旁邊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是顧景之,他撞進陸灼昭的笑眼里,卻撇開了臉:“我想去買東西,陪我?!?/br> 陸灼昭被他牽走,笑著回頭和大家告別。 顧景之帶他走到了校門口的溪流旁,兩人柳樹下,這熟悉的畫面讓他想起當初在這等裴執的事情,從那之后裴執就讓他別等了,他們周五下午總是分開的。 陸灼昭回神,是顧景之沉靜的面容,他確實和顧景陽是不一樣的,很少說話,總是這幅冷靜的樣子。 他笑著問:“景之,是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顧景之抿了抿唇:“他們說的對,裴執確實沒有你想的那么好?!鳖櫨爸y得說這么多話,陸灼昭斂了笑意,不知道在想什么。 開了口之后,剩下的話就很容易了:“我們幾個一起長大,我比你要了解他?!?/br> 陸灼昭低著頭,看著溪流上波光粼粼的水花。 他從來沒有過這方面的設想,全心全意地覺得裴執也和自己一樣看待彼此,他們擁有繼兄弟間難能可貴的親情,他一直這么以為,或者說,他一直這么一廂情愿地以為??墒桥釄虒λ??顧景之的話他不能不聽,別人的還可以當做隨口說出的東西一笑置之,可是這些東西從顧景之口中說出,從一向沉穩冷靜的顧景之口中說出,從和裴執從小一起長大的顧景之口中說出,他不能不信。 裴執從來沒對他擺過臉色,從來沒有表現出負面情緒,可是同樣的,裴執好像也沒有對他多么親昵。裴執對別人也是這么笑的,陸灼昭突然想起來了,初次見面時‘他’心情忐忑,被裴執的笑容安撫,打消了心底的不安,可是如果拋開記憶中的那層濾鏡,那也不過是面對陌生人的禮貌笑容。但是年少的‘他’生長在一個充滿惡意的環境,從小被母親拉扯大,忍受別人異樣目光的‘他’,從來不知道有人能掩飾住心底所有的負面情緒,對一個陌生人表現得親和有禮。所以理所當然的,他覺得這個哥哥真好,明明是普通的微笑卻被記憶粉飾,也影響了初來乍到的陸灼昭。 裴執對所有人都是這樣,在陸灼昭與裴執短暫相處的時間內,他看見裴執對陌生人微笑,就像當初見面那樣,和熟悉的人說笑,是不曾對他有過的臉色。固有的認知被打破,藏在記憶里那些不和諧的瑣碎東西被翻了出來,一切事情都被推翻重來。 裴執教他玩斯諾克,也不過是為了擋住別人的調笑。裴執似乎從來沒有像別人話里親和的兄長那樣,對他表現親昵,但他接受陸灼昭的感情,他不回應,單且臉上從來沒有厭惡的神色,陸灼昭當時只以為他不善表達。 這樣的破綻太多了,裴執根本沒有掩飾過,他赤裸裸地表達著自己的冷漠,但陸灼昭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從來沒有意識到過。 裴執是討厭他的,陸灼昭無比清楚地認識到了這一點,那裴執的朋友們呢?溫行舟,顧景陽,還有他面前的顧景之。 陸灼昭抬眼:“溫行舟也不喜歡我對吧?!泵髅魇菃柧?,話里的語氣卻是確定的,溫行舟的表現也很明顯,只是他的笑容太具有迷惑性了,一旦這么想了,掩藏在溫柔笑容后的惡意就很容易抓住了。 顧景之“嗯”了一聲,這沒必要欺騙,也騙不了陸灼昭,他們所有人對他都抱有赤裸裸的惡意,刻意忽視他,推拒他的好意,但是從來不會明顯表現出來,也從來沒有拒絕過,陸灼昭把他們當朋友,他們就這么看著他一頭熱。 陸灼昭覺得自己有點累:“顧景陽呢?” 顧景之有些遲疑:“他比較喜歡可愛的寵物?!标懽普训拈L相恰好是他喜歡的那一卦,至少他的喜愛不是作假,也從未對陸灼昭抱有負面情緒,只是他的喜歡,和普通人的不太一樣。 陸灼昭沒再問他,顧景之一開始的表現明顯是不喜的,但后面的親近他都看在眼里,現在更是直接告訴他一切,如果他拿這些來博取陸灼昭的信任,再去趁他恢復的時候踩上一腳,那輸在這樣的惡種手里,心甘情愿。 他忽然被抱住了,顧景之把他的頭放在自己的肩上,語氣里有明顯的慌亂:“灼昭,別哭?!?/br> 陸灼昭愣了一會,指尖抹上了眼睛,那里是晶瑩剔透的液體,在陸灼昭不知道的時候,‘他’哭了。為自己被新婚的幸福的母親忽略,為自己被記憶中溫和的繼兄厭惡著,為‘他’從來沒有交過真心的朋友。陸灼昭自小在溫暖的環境里長大,他從不缺愛,知曉這一切對他來說并不會有多么值得傷心悲痛,但對‘他’來說,真相太過殘酷,‘他’渴望的親情和友情都是虛無,‘他’過于敏感脆弱,不僅為了自己哭,也為了經歷這一切的陸灼昭而哭。 陸灼昭不太習慣這樣的脆弱,拿出手機,這才想起自己沒有他們的聯系方式。 顧景之感受到了他的動作,把人放開了些,看他呆愣的動作和眼角的淚痕,把自己手機遞了過去。 陸灼昭給裴執打了個電話,聽到話筒里面傳來的是他的聲音之后,裴執的語氣明顯不像之前那么輕松,‘他’問:“哥哥,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到現在‘他’還是不太習慣叫裴執的名字,這個稱呼對‘他’來說是特殊的。 片刻后,裴執說話了:“我以為你會更早發現?!庇憛拞??也算,他自小接受的只有母愛,母親的逝去讓他悲痛不已,當他還沉浸在往事之內,裴行遠卻在不知不覺間走了出來,他帶來了他喜愛的新歡,甚至接受了新歡的孩子。他知道陸灼昭是無辜的,但是他無法接受這一切,這與陸灼昭本人反而無關。 陸灼昭掛了電話,想了想,又加了溫行舟的聯系方式,那邊通過的有些慢,顧景之就抱著他等,這樣的溫暖讓陸灼昭懶洋洋的不想推拒,那頭沒有說話,陸灼昭問:溫哥,晚上有空嗎? 溫行舟:抱歉灼昭,晚上有事。 陸灼昭:沒關系,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溫哥你忙吧。 約么十分鐘后,溫行舟又收到了一條消息: 顧景之:有個高二的題不會,晚上來找你。 哪怕相隔了十分鐘,這消息內隱藏的目的性也太過強烈。小少爺知道了一切,那他現在會是什么表情呢?失望?憤怒?還是傷心?好像都不是他希望看到的樣子,小少爺對自己的影響好像越來越深刻了,他們明明連見面都寥寥無幾,可是他現在卻想用謊言去安撫他的心情。溫行舟覺得自己應該出發了,但現在明顯還得應對現實。 溫行舟:可以。 過了一會,顧景之又收到了消息。 溫行舟:什么時候都可以。 溫行舟:我今晚一直有空。 陸灼昭不喜歡自己一個人默默地斷絕關系,這像是他單方面的矯情,負面情緒吞噬了他的理智,他縱容自己幼稚地用著顧景之的號,在幾個人的小群里發了一條消息: 顧景之:抱歉,我不知道我這么討人厭。 顧景之:以后我會盡量不礙你們的眼。 像小孩子置氣說,“我以后再也不會和你們玩了”,出現在渴望成熟的高中生的眼前顯得那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