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眾人又心思各異地等了一個小時,那主兒才姍姍來遲。裴杭感受到周圍一陣躁動,知道是人來了,他漫不經意地從躺椅上站起身,隔著窗子往外看,樓下停著一輛純黑的商務車,奔馳的車標在陽光下亮的晃眼,挺闊氣,他想。隨即就見幾個一身黑的大漢圍著一人從車上下來,那樣子,不像是護送,倒像是押解。 裴杭不自覺瞇了瞇眼,因為角度問題,從二樓去看,并不能看清中間那人的臉,只看得出他身量不高,在人群里實在單薄了些。 眾人前擁后簇把那人迎了進來,為首的黑衣保鏢上前對鄭導說了幾句話,便招呼著其它的黑衣人離開了。 只幾分鐘的事,那人就被丟下了,孤零零的,穿著淺灰印著藍色圖案的衛衣、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局促地站著。 鄭導聳了聳肩,沖在一旁等候的化妝師擺手,“帶他做造型去吧,手腳麻利點,別耽誤時間?!?/br> 隨即,那人便被扯走了,一聲沒有吭。 倉促地,裴杭在人群縫隙朝他瞥了一眼,沒看仔細,只覺得他年紀不大,瘦弱蒼白。裴杭伸了個懶腰,又慢吞吞地回躺椅上坐下,順手把翻開的劇本拿起來合上,隨意地丟在一邊。陽光下,“失樂園”三個黑體大字,印在塑封過的封面上,直愣愣搶人的眼。 裴杭的劇本并不全。 鄭導說,這故事目前只有個大綱,細節還沒敲定,劇組進度只能靠編劇推進。不過這樣也好,他又說,不用太細致,自由發揮的空間大嘛,你拍著也輕松。 裴杭聳聳肩,表示自己無所謂,他是拿錢辦事,只要導演覺得ok,他自然是沒什么意見。于是,裴杭就掂著那幾頁缺三少四的劇本,略顯倉促地攪入了一個殘破不堪的故事。 他當然預想不到這些,此時的他,只是翹著二郎腿,用放在地面上的那只腳,輕輕地,一下一下地踩著地。 今天只有這么一場戲,導演說,拍的是李卓第一次跟程宜安到他家去,在他房間里強迫他跟自己上床的事。 李卓,是裴杭在這部劇里扮演的角色。 他換上劇組準備的衣服,花襯衫配黑西褲,很有些年代感的打扮。造型師順帶幫他搞了個半背頭的發型,發膠油亮亮的,和花里胡哨的上衣頗為相得益彰。裴杭對著鏡子,把襯衫扣子解開兩顆,里頭戴了條銀鏈子,吊著個骷髏頭,黑洞洞的兩個眼窩,乍一看有些駭人。 這時,演程宜安的那個小演員總算也收拾好了,穿著一身高中生制服,半長的頭發柔順地垂在耳邊,青蔥,冷淡,又顯出幾分乖順。 他跟著導演過來,鄭導熱絡地拉著裴杭,說,“你倆先熟悉熟悉,對對戲,給你們半個小時?!闭f著,就把那人推到裴杭身前,還貼心的簡單幫他倆清了個場。 “你好,”裴杭伸出手,露出來一個放蕩不羈的笑,“裴杭?!?/br> 這是他社交的慣用伎倆。 “你好,陳宜瑄?!蹦侨艘舶咽稚斐鰜?,纖細的指節微微用了些力與他握了握,并不笑,聲音同手的溫度一樣冷漠。 為了這個冷淡態度,裴杭不顯眼地皺了下眉,問他,“哪個瑄呢?” 那人答他,“王字旁的,加一個宣傳的宣?!迸缘囊膊辉俣嗾f。 裴杭挑了挑眉,他這樣性格的人,頂著這么一張臉,在社交中很少吃癟。 沉默了幾秒鐘。 “對對詞吧?!彼f,裴杭朝陳宜瑄湊過去,故意的,把臉挨得很近,“一會兒的戲,要看情緒的,你可別忘詞兒?!?/br> 陳宜瑄向后躲了躲,別過臉,對這個距離感覺很不自在,他輕眨了下眼,說,“不會的,攏共也沒多少臺詞?!?/br> 裴杭盯著他,能看到他說話時,下頜微動,沒多少血色的嘴唇開合,鼻梁細窄,薄嘴唇尖下巴,側臉的輪廓很好看。鄭導說的沒錯,他想,是個討人疼的模樣。 陳宜瑄的聲音中帶了些少年人特有的青澀,但又不知為何,微微有些啞。 裴杭輕笑了聲,拉開距離,說不清是輕蔑還是嘲弄,“那就行?!比缓?,又突然壞心眼地把手搭在他的后頸,微微用了點力捏住了。陳宜瑄整個人一僵,詫異地抬頭看他,下意識要掙扎但又強行忍住。 裴杭露出了個有點邪性的笑,“程宜安,你溜我?誰給你的膽子?” 他在念臺詞。 陳宜瑄抓住他的腕子,去掰他的手,“是你自己要跟著我的?!?/br> 恐懼中帶了些倔強的語氣。 裴杭在念臺詞的間隙里打量他,他年紀不大,很瘦,皮膚蒼白,是那種孱弱的,病態的白。裴杭松開手,沒說別的,轉身去向導演示意,可以準備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