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瘦的手臂伸出，在段運嘉所說的位置，蘇沛找到了外表精致的洗發露與沐浴露。

    他隨意拿起一個看了看，發現上面印滿他看不太懂的異國語言，蘇沛睫羽垂下，一滴水從上面滑落。

    不過是個平常的日用品，他便與青年有極大的差距。

    清淡又不過分甜膩的橘子味伴隨著泡沫在發絲上擴散，蘇沛腦內浮現青年臉上不加掩飾的擔心，有些恍然。

    離開家后，蘇沛開始在街上茫然地行走，無意識間，他走回了自己曾經穿校服上學的地方。

    隔著高高的墻壁往里望去，學校里的建筑物看上去一如既往，可蘇沛還是看到了遍布其上的一些裂紋和擦不掉的污垢。

    也就是這一刻，蘇沛才驀然發現時間已經過了這么久了，久到一眨眼間掠過了快十年的時間，久到蘇沛無法想清錢杰青澀的模樣。

    又或者說，是錢杰對手機所說的那些話讓蘇沛的記憶變得模糊起來。

    “……我從沒有愛過他?！?/br>
    “不管是結婚前，還是結婚后，我發誓，我都沒有對他產生半分心思?！?/br>
    原來十年來他一直都是一廂情愿，并且，所托非人。

    呵……

    蘇沛細瘦的手指蜷動，內心無聲地笑了一下，身體卻不受控制地顫抖，直到一股清甜的香味躥進他的鼻腔，蘇沛才驀然停滯了戰栗。

    他蹲下身，任由嘩啦的水拍打他光裸的全身，蘇沛凝視泡沫浮動的水面，縮緊的喉嚨里突地發出一聲極輕的哽咽，然后......一聲又一聲。

    蘇沛原以為自己已經心死，再也不會哭了，結果僅僅過了半天，在熟悉又陌生的氣味包裹下，他干澀的眼就被一滴滴流出的淚水潤濕。

    蘇沛竭力將急促的呼吸與哽咽聲壓低，啜泣幾下，他便徐徐站起身子。

    十年里，他已經為錢杰流了夠多的淚了，沒必要再流了。

    呼吸逐漸平穩，蹲麻的雙腿慢慢變直，結果，蘇沛剛站直一半，一股昏沉的黑暗就沖襲上了他的腦子。

    眼前明亮的光線里忽然擴散起無數黑點，蘇沛渾身冒出虛汗，頭一陣一陣地發暈，嗡嗡的耳鳴聲像是從頭腦深處傳來。

    怎么回事......好想吐......

    周遭的一切都變得迷幻起來，蘇沛仿若失去了對環境的感知，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也就在這時，蘇沛感到了一種火燒肚腸的餓。

    今天發生的事實在太多，蘇沛才發現，他直到現在都沒有吃一頓飯。

    他無力的手虛虛搭在光滑的墻壁上，想借此穩住身體，可下一瞬，蘇沛腦中的耳鳴與眼前的黑點就連成了一片，徹底喪失了意識。

    ......

    ......

    “......蘇沛！”

    “......快醒醒！”

    眼睫緩緩眨動，蘇沛半睜開了眼睛，無神地盯著近在遲尺的濕滑地面。

    他是怎么了......怎么會躺在地上......

    “蘇沛！”

    焦急的清列嗓音如一束白光劃過了蘇沛滯澀的腦子，他抬起眸，看見了段運嘉擔心的面孔，而耳側水流的嘩嘩聲也驟然增大。

    他像是終于脫離了失落的世界，于是青年的聲音愈加清晰。

    “蘇沛，你怎么樣？！”

    焦距漸漸回歸到了蘇沛的眼中，他凝視著段運嘉離他只有幾厘米的臉，心臟里的酸澀倏地擴大到無法抑制的程度。

    滴滴淚水開始從蘇沛眼里不斷滑落，他垂下眸，意識到自己被半擁在了段運嘉的懷中。

    蘇沛滯了一會，腦中回閃昨日近乎guntang的溫暖，隨即盯向摔落在地上的洗發露，啞著聲音問道：“......我暈了多久？”

    看到蘇沛睜眼的時候，段運嘉稍微松了一口氣，可不一會，蘇沛的眼中就聚集起了晶瑩的淚水。

    低下頭的動作掩住了蘇沛的表情，但他的聲音有些許不穩，并且，身體也在微微顫抖。

    段運嘉不禁攥緊了蘇沛的手臂，側過眸子，避開蘇沛赤裸的身體，遲疑著回道：“大概三十秒吧?！?/br>
    ......原來只有半分鐘嗎？蘇沛只覺自己像是剛睡醒一般失去了對時間的概念。

    段運嘉：“你現在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難受？需要去醫院嗎？”

    “還有你怎么突然暈了？是因為低血糖還是......”

    一大堆問題從青年的口中吐出，蘇沛靜默地聽了一會，忽而抬頭，在他有些模糊的視線中，青年背對著天花板上的白亮光束，面部輪廓柔和。

    握住他手臂的手也如青年本人一樣，格外熾熱，蘇沛心臟戰栗，眼眶愈加朦朧，他突地意識到，這好像是他這些年來唯一真實的溫暖。

    耳邊青年擔憂的問題不停，蘇沛微啟唇瓣，輕輕呼氣吸氣，而后，在某一刻，他縮了縮身子，感受青年懷抱的溫度，并且仰起頭，在段運嘉臉上落了一個蜻蜓點水的吻。

    他應該遠離與他不處于同一個世界的青年。

    說他卑鄙也好，說他貪婪也好，蘇沛在這一時間，按照自己心里所想的做了。

    就這一次，這一次過后他就會與錢杰離婚，然后悄無聲息地離開這座城市。

    段運嘉驀地愣住，呆呆盯著蘇沛看，聽蘇沛沙啞著聲音說話。

    “......我沒事，只是有點餓了?！?/br>
    段運嘉楞楞的哦了一聲，半晌才反應過來，抖著手拿起手機說：“那我點附近的外賣，你想吃什么？”

    “啊，對了，家里有零食，你也可以吃點填肚子?！?/br>
    “都可以，昨晚......”

    段運嘉：“昨晚？怎么了？”

    蘇沛抿了抿唇，臉上冒出紅暈，他有些不大好開口，干脆將自己的頭埋進了青年的胸膛，閉眼悶著聲音道：“我想......做一次?！?/br>
    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