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微微上揚，蘇沛又瞇了一會，才慢吞吞地起了床，刷一聲拉開厚重的窗簾。

    明媚的陽光落入他漆黑的瞳孔中，鮮活的氣息涌進鼻腔，蘇沛有些恍然。

    他有多久沒好好享受過自然的暖陽了？

    不管是早還是晚，可以說，幾乎整整一天，他都活于深深的恐慌中。

    害怕錢杰的暴力，害怕他把什么都沒有的自己趕走。

    于是蘇沛在家時，極少的時間在歇息，大部分時間都在做家務，好似只有這樣才能表明自己的用處。

    可他又很怕弄壞東西，萬事小心翼翼。

    在家里，就連一個老舊的盤子都比他高貴。

    蘇沛臉上的笑容淡了去，闔上眼，感受了半晌拂過臉頰的風，便走回床邊，細細整理了一番。

    整理之前，他不禁摸了摸還殘留有兩人體溫的被褥，蘇沛腦中閃過那環住全身的溫暖，神色莫辨。

    走出臥室，蘇沛原先是想去洗手間簡單洗漱，結果走到一半，他便驀然聽見了某種曖昧的聲響。

    從洗手間的門縫中溢出，青年的喘息顯得格外遙遠沉悶。

    蘇沛倏忽滯住，臉上飄起紅色，望著洗手間的眼神變得躲閃起來。

    段運嘉......是在自瀆吧，蘇沛腦內浮現青年俊逸的面孔，下一瞬，思緒就不受控地跑偏，變到了青年好看的手上，想象的畫面逐漸漫上了一層粉紅的濾鏡。

    等等......他在想什么？蘇沛陡然回過神。

    可他用過的洗漱用品在這個洗手間內，其余的洗手間蘇沛進去也只能上個廁所或是沖洗臉頰。

    蘇沛稍加思索，便僵著身子轉過身，走向了廚房，耳邊壓抑的聲音漸行漸遠。

    于是等段運嘉發泄完出來，他就立馬聽到了玻璃輕輕的碰撞聲和燃氣靜靜燃燒的聲音。

    段運嘉有些困惑，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睡衣較大的領口傾斜，露出一邊分明的鎖骨，他朝聲音發源地走去，意外的發現居然是廚房。

    別墅里請來做飯的阿姨前幾天請假回家了，段運嘉和段運晟都懶得再請一個。

    段運晟外出工作，又經常加班很長時間，基本都在外面吃飯，在家里工作的段運嘉就干脆點外賣了。

    因此，廚房是兄弟兩不怎么去的地方。

    而現在，段運嘉眼眸亮亮的，安靜地靠在廚房門邊，雙眼跟隨著忙碌的男人。

    青年凝視了一會，身形消瘦的男人才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正敲雞蛋的蘇沛回過頭，一夜過去，他臉上的笑容已經比昨日自然了許多，眉眼中有些歉意，“時間不早了，再不吃早飯就得到中午了，所以就私自借用了你的廚房?！?/br>
    “不過冰箱里的東西太少了，我只能簡單煮一碗雞蛋面?！?/br>
    “嗯......將就吃一下吧?！?/br>
    段運嘉走進來，挺直的鼻聳動，笑容饜足，“好香，肯定很好吃?！?/br>
    蘇沛頓住，垂眸看了眼自己手指上的繭子。

    父母剛去世，兩人生活開始變艱難的時候，蘇沛就開始學做飯，可大概是他沒什么做飯的天賦，蘇沛得耗費比其他人更多的努力和時間才能做出一碗像樣的面。

    但錢杰，從來就只會露出嫌棄的面孔，說還不如外面的館子好吃。

    蘇沛便只能更加努力，從錢杰口中得到最好的評價也就是一般般吧。

    而現在，這個認識連一天都沒到的青年給了蘇沛這幾年來第一次的尊重，也給了他一直想要的稱贊。

    但……其實錢杰一開始，也是用這樣熱情的眼神看著他的。

    條件比錢杰優越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青年，又能保持這樣熱烈的情感多久呢。

    蘇沛垂下眼。

    段運嘉一副很饞的模樣，他迫不及待地道：“快好了嗎？我可以先嘗一口嗎？”

    蘇沛壓下心里的酸澀與開心，失笑道：“還有一會?！?/br>
    片刻后，蘇沛將煮好的兩碗散發著熱氣的面端到了餐桌上，他沒有先動筷子，徑直望向率先挑起面的段運嘉。

    呲溜一聲，面條消失在了段運嘉的口中，他瞇起眼，品嘗了一會贊揚道：“面條勁道有彈性，鮮香入味，特別好吃！”

    “也不知道以后誰能享受這樣的福氣......”段運嘉倏然閉上嘴，他看向蘇沛暗下來的眸子，在心里狠狠打了自己一嘴巴子。

    怎么還是說話不過腦子？！

    段運嘉張了張嘴，低下頭，鼻尖匯聚氤氳熱氣的水霧，“抱歉......”

    蘇沛呼了口氣，他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你沒有什么好抱歉的?！?/br>
    是呀，青年有什么好道歉的呢。

    明明都是他這個陌生人的突然闖入，并好好享受了一番青年的照顧和溫柔。

    可他憑什么能被青年這樣對待。

    青年不該將心思放在他身上，而是那些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少男少女。

    餐桌的氣氛突然靜謐了起來，只有各自吃飯的聲音。

    良久，段運嘉忽然開口，清列的聲音帶著試探，“你......試過報警嗎？”

    蘇沛眼睫輕顫，他慢慢吞下口中的面條，聲音很輕，“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

    意思便是沒有報過警了。

    或許還隱含沒有家人朋友的意思，段運嘉陷入沉默，他想說蘇沛可以在他這住，住多久都行，可他又是以什么樣的身份來說出這句話？

    段運嘉腦中天人交戰，不斷斟酌自己的語句，完全不知時間的流逝，直到蘇沛吃完站起身，將自己的碗洗干凈來到他的旁邊。

    蘇沛神情淡淡，好似回到了昨日，“謝謝你的收留，但......我該回家了?！?/br>
    段運嘉的思路驟然被打斷，他驀地抬起頭，一句阻止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吞在了肚里。

    蘇沛笑了起來，微微上翹的眼泛著水光，“很高興能認識你，但我該回家了?！?/br>
    “你的衣服，我會讓錢杰寄過來的?！?/br>
    說著，蘇沛躬了躬身子，轉過身，步子剛邁了兩步，手腕便被人緊緊握住。

    蘇沛心里一顫，他側過頭，微笑的表情帶著隱秘的疏離。

    段運嘉抿了抿唇，知道現在不是一個好時機，他揚起笑容道：“你來寄吧，用你的手機號，我也會把自己的手機號告訴你?！?/br>
    “至少，在你難過的時候，我可以聽你傾述?！?/br>
    蘇沛呼吸紊亂了一瞬，許久，他低下頭悶悶地嗯了一聲，沉默接過寫有段運嘉手機號的紙條，緩步走出了大門。

    青年一直沒有關門，有一股視線始終停留在蘇沛的身上，即便他已經走了很遠，蘇沛回過頭，也能看清如螞蟻般大小的青年身影。

    他收回視線，走到垃圾桶附近，心里不停在勸告自己，昨晚只是一場美好的夢。

    而現在，夢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