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淵與弟弟這幾日相處和諧，都把與燕月的約定給忘了，直到燕月現身時他才想了起來，燕月過來時他正與季千星對戰，季千星遠不是他的對手，所以與其說對戰，該算是他指導季千星習劍，季明淵心情很好，像這樣與弟弟“玩鬧”也是幾百年前的事了，雖然他時常拿教導凌宸當做代替安慰，但終究是不能真的跟教導季千星本人相比的，感受到熟悉的故人氣息時季明淵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倒是季千星一瞧見那落在一邊桃花樹上純白貓咪，當即就直接轉身一劍刺了過去。

    桃花紛飛，嬌小的貓咪瞬時化身回銀發黑衣的男人，燕月輕巧地捏住了冥月的劍鋒，他笑了起來，雖然碧綠的眸中毫無笑意只有居高臨下的警告：

    “小朋友，你的劍可還欠了好幾分火候?！?/br>
    季千星氣得要死，燕月不過比他大五歲竟然厚顏無恥地叫他小朋友：

    “你竟然敢直接闖進天微門宗內？！”

    “我一般也不會進來的，可是你兄長失約在先，”燕月看了一眼一邊的季明淵，“季明淵，今日已是四月初五了?！?/br>
    季明淵：“……”

    季明淵這才想起與燕月四月初四的約定，與弟弟融洽相處的快樂氣氛讓他把燕月忘得一干二凈，但當然他面上還是那毫無心虛的面無表情：

    “近期有事耽擱?！?/br>
    “有事耽擱？是說陪你弟弟玩耍么？”燕月松開了季千星的劍，季明淵不想跟他在這個問題上拉扯，看到燕月他終于也又回想起了他身上那個劍法的問題，季明淵還記得顧弦歌說過他要找燕月解決陣法問題得叫他一起的話，雖然以往他同燕月見面都是不會告知顧弦歌更別提叫他一起的，但是既然顧弦歌說過了，他說過的話季明淵總是會記著的，季明淵看了一眼一邊依舊警惕看著燕月的弟弟：

    “千星，去叫弦歌過來?！?/br>
    季千星怔了一下，倒也沒多問為什么要去叫顧弦歌，季明淵這么說便就去找顧弦歌了，燕月挑起眉：

    “叫顧弦歌來做什么？”

    “我們有事與你相談，”季明淵喚出了劍，“他來之前，我們可先比劍?！?/br>
    燕月嘖了一聲，也沒有繼續問下去，也興致勃勃地喚出了逐日：

    “好，那就先比劍?！?/br>
    兩人在桃花林間戰了起來，這樣的戰事，已經持續四百年了，季明淵第一次見到燕月的時候，便是與燕月因戰結緣，雖然燕月是魔修，還是與他天微門有舊往血仇的魔界第一魔宗的血月宗少宗主，但他們的關系卻還是微妙的友好，季明淵其實對燕月的印象頗佳，除卻當年的昆侖之戰是因為燕月他們才能僥幸逃脫保全性命，這么多年的對劍下來，更多的還是劍逢知己，惺惺相惜的投緣。

    這世上除了燕月，就沒有人這般懂他的劍了。

    顧弦歌是他的摯友，顧弦歌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但顧弦歌是法修，顧弦歌并不懂他的劍，像季明淵這樣不世出的天才，于劍道之上就好像孤懸天際的月亮，世上本應只有一個月亮，可是竟然又出現了一個，不管是對于他還是對于燕月，都是非常珍惜且小心維持他們之間關系的。

    也許他們終有一日會為各自門派亦或是仙魔兩道生死之戰，他們不會因為任何原因對彼此手下留情，但至少在那之前——他們還能像現在這樣平靜地以劍交心。

    季明淵與燕月自金丹戰到現在，從來沒有輸過一次，這次自然也不例外，他的劍落于面前男人脖頸之上，燕月心服口服地收回了逐日：

    “我輸了半劍?！?/br>
    “……”季明淵也收回了劍，“你與逐日愈發契合?！?/br>
    落于魔界的逐日之劍已認燕月為主，雖然燕月用逐日在他面前并沒有很明顯的加成，但若是迎戰他人，一般能發揮出更強的戰力。

    季明淵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燕月倒是曾經無意間說過因為他是天生劍體，雖然問他就不肯細談了，季明淵不知道什么是天生劍體，他的宗門前輩從沒有提過他有這種天賦，季明淵有心翻閱過古籍，最后只在關于他們天微門開派老祖的記載中提到過一次，他們老祖是天生劍體。

    也許是非常罕見的天資吧。

    他們倆對戰之時顧弦歌便已經來的，站在一邊等他們打完才走了過來，顧弦歌當然是知道季明淵為什么要讓季千星叫他來的，所以他來的時候就找了個理由把季千星糊弄走了，燕月瞥了他一眼：

    “你們有何事要與我相談？”

    季明淵頓了一下：

    “十幾日之前，我于一處大乘陣修留下的遺居中為他所留陣法所傷，故而想請你看看?！?/br>
    燕月怔了一下：“你受傷了？你派的陣修長老都無計可施嗎？”

    季明淵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那個陣法效果頗為古怪?！?/br>
    “怎么古怪？”燕月走到了他的身邊，“是移陣于你身體之上？陣心所在何處？”

    “……”季明淵實在不想仔細回答他的問題，示意他自己用靈力去查看，“陣心于我下腹中?！?/br>
    燕月蹙眉，又看了一眼盯著他動作的顧弦歌，如果是受了奇怪陣傷季明淵來找他看看也不奇怪，畢竟他的陣法造詣天下獨絕，可是為什么要叫顧弦歌一起……這是不信任他，怕他趁機動小動作的意思么？

    燕月暗下了眸，不過隨著用靈力探入季明淵體內看到那個陣法，他便明白為什么顧弦歌要在場了，燕月又怔了一下，抬眸看向季明淵，季明淵還是那面癱的樣子：

    “……如何？”

    “……”燕月垂眸，又瞥了顧弦歌一眼，“以往我總是看你不順眼，現在竟也有點可憐你了?！?/br>
    顧弦歌一怔，季明淵中的陣法燕月為什么要可憐他？

    “你什么意思？”

    燕月未答：“你們去那大乘劍修遺居，可拿到那陣修的遺物？”

    顧弦歌從靈器中取出幾樣陣法相關的器具給他，燕月翻看了一番：

    “果然是他?！?/br>
    季明淵蹙眉：“是誰？”

    “知玄，當年天機宗曇花一現的絕世陣法天才?！毖嘣抡f。

    “是他？”顧弦歌有些訝異，季明淵對修真界的一些軼事傳聞不太了解，但他還是知道的，燕月口中的知玄已是快兩千年前的修士了，說起來也是一件慘事，天機宗是陣修門派，知玄是驚世的陣修天才，還是元嬰時便可設下困住大乘修士數息的囚陣，但他化神期之時，他深愛的道侶背叛了他，在與他為天機宗宗主的師兄偷歡之時恰好被知玄撞見，而在之后他的師兄更是對他百般打壓，知玄痛苦憤怒之下走火入魔，想要親手殺掉昔日道侶與師兄之時提前被天機宗鎮派長老所殺，實在令人唏噓不已。

    可是他們去的明明是大乘陣修的遺居，那知玄其實當時未死還活到了大乘嗎？

    “想來定是那日知玄未死，藏身起來想要修煉至大乘回去復仇，但或許遇到意外含恨而終，”

    燕月頓了頓，又看向季明淵，

    “將陣法與法術詛咒進行聯系正是由知玄首創而來，你腹中那陣法正是由“失情絕愛”咒式改術為陣變化所生?！?/br>
    “失情絕愛？！”顧弦歌失聲叫出，怎么會是這個？！法術詛咒就是屬于法修領域的東西了，“失情絕愛”是詛咒之中非常惡毒的咒式，中咒之人失去所有情感欲望，可能會有人覺得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但倘若并非自己主動修習無情之道，突然斷情絕愛，意味著在原先的道上幾乎再不能前進，只能自廢修為，轉投無情道從頭開始。

    “不，是變化陣式，與失情絕愛效果不盡相同，”燕月又研究了一番季明淵腹中陣法，“知玄這個陣法設置的是反陣，被動觸發咒式，看來是要你心中動情才會觸及“失情絕愛”的咒式……”

    “不過看你跟你弟弟相處毫無異常，知玄被愛情傷到入魔，想來是修進了咒式，只有男女之情才會觸發咒式，其他感情欲望如親情友情則不會?！?/br>
    燕月收回了靈力，又看向顧弦歌：

    “所以我說我都有點可憐你了?！?/br>
    “……”顧弦歌垂下了眸，季明淵還沒有明白燕月的意思，有些不解地看著身邊人又變得有些復雜的神情，顧弦歌當然知道燕月在說什么，季明淵這個陣法如若動心或是有情便會觸發“失情絕愛”咒式，他現在好好的……說明他從未動心，也從未有情。

    對任何人，當然也包括對他顧弦歌。

    但是現在他知道這件事居然讓顧弦歌松了口氣，還好季明淵真的對他一點意思都沒有，否則季明淵這么多年好不容易修得的修為可能就保不住了。

    太好了……這真是件好事。

    “……”季明淵看了一會顧弦歌，轉向燕月，“此陣可以破除嗎？”

    燕月其實現在心境也很微妙，他原以為季明淵跟顧弦歌兩情相悅，只是旁人如凌宸和他不斷在其中攪局才到現在沒有說破，最不濟，對于季明淵顧弦歌也該是最特別的……結果真的，季明淵真的對顧弦歌沒有絲毫情意。

    可是季明淵對顧弦歌都沒有一點心動，更何況他呢？

    季明淵可真是一把純粹無情的劍。

    燕月收回心思：

    “知玄的陣法造詣高于我，他于這陣上還增加了很多內容，看起來像是生欲促情之陣，你受這陣法效果有什么身體變化嗎？”

    “……”季明淵含糊其辭，“有時身體會突增情欲，需要排解?！?/br>
    “那看來是想強迫你與他人交歡，以身體生欲促使你心中動情，”這么說季明淵已經跟顧弦歌做過了啊……

    “只要你不動心動情，除卻定期的陣法發情，對你的修為修煉是無礙的?！?/br>
    顧弦歌皺眉：“失情絕愛咒式還在便有所后患?！?/br>
    可是動不動心怎么能保障呢，一旦出現意外，季明淵就是失去修為，不能夠放任這般危險的情況。

    “那陣法之所以還有效，是因為那立陣之人修為暫且高于明淵，若宿主修為更高，就可以強行用靈力抹去陣法，”燕月說，“我觀那陣法，知玄應是剛剛突破大乘便身死魂消，只要明淵進階了大乘，應該就可以自己解陣?！?/br>
    可是雖然季明淵的修為已知瓶頸隨時可能突破大乘，可真的突破還是要尋求機緣，他可能下一刻就突破，也可能要等幾年，幾十年，幾百年，這實在是太危險了，顧弦歌依舊憂心忡忡，季明淵倒是覺得已經沒什么關系了，這不就是說只要他進階前不動什么情就什么事都沒有的意思么：

    “既然如此，也無甚可憂?！?/br>
    “……”顧弦歌瞪了他一眼，又看向燕月，“那那陣法誘導發情之后……”

    “必須同人交合疏解，”燕月隱晦地又打量了一番季明淵，“為他的修為著想，當是不可能硬撐過去?！?/br>
    季明淵點頭，他們都比過劍了，燕月也不適合在天微門中多待，季明淵送他出去之后，看向依舊憂愁于此的顧弦歌，季明淵實在不明白顧弦歌為什么要這般煩惱：

    “依燕月所言，這陣法對我并無傷害?！?/br>
    “……”顧弦歌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回去繼續處理公務了，

    “我真希望我能像你這樣心硬得像塊石頭?！?/br>
    季明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