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洛云誰裹著件薄薄的開衫走出辦公大樓，冷熱氣息沖撞，他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薛臣照例等在外面，在晨光中站的筆直，只是走近后細看之下黑眼圈都掉到了臉頰上，洛云誰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忙過這陣子給你放假?！?/br>
    “謝謝洛總”，薛臣幫他拉開車門，后座上擺著保溫杯和保溫餐盒，洛云誰遞過一個詢問眼神，薛臣耷下眼，“這是溫小少爺準備的，我早上去給您收拾幾件衣服，他囑咐著給你帶過來，還有這個?！?/br>
    洛云誰將手伸出去，一把鑰匙落在掌心，他舔了舔嘴唇臉上有些發燙，自然明白那把鑰匙的用途，只是不知道溫席甄的用意。

    難言的酸澀在心里醞釀了整晚，默默接受了溫席甄不會屬于自己這個事實——往后那人會有想要寵溺和嬌慣的對象，到了那時候，他一個奴隸又算什么……

    “喂”，洛云誰上車就升起了隔板，然后不自覺地撥通溫席甄的電話，對面傳來帶著困意的懶懶聲音，他甚至能腦補出溫席甄連眼睛都不想睜開的表情，“小爸？怎么了？”

    電話那邊抽了抽鼻子，似乎有拍擊皮膚的聲音，大概是對方手掌拍在臉頰上讓自己醒神，洛云誰突然覺得自己莽撞。

    哪有這個時間給人打電話的，而且……

    “小爸？怎么打過來不說話？”溫席甄深呼吸的喘息在聽筒中變得明顯而尖銳，他似乎翻身坐起來了，鬧出些動靜，又像是膝蓋撞在床板上，悶悶地嘶了一下……然后是喝水聲，咕噥著追問：“我讓薛臣給你帶的早飯，你吃了么？”

    洛云誰擰開保溫杯，玉米漿甜甜的味道鋪面而來，他不愛喝豆漿，溫席甄平時雖然兇，但吃飯的口味通常都不會勉強他。

    “正要吃”，洛云誰拿起保溫盒里的青菜包咬了一口，“謝謝先生?！?/br>
    “嗯，我看著你吃?！?/br>
    溫席甄說著就將語音通話切成視頻，洛云誰頂著哭腫的眼睛有些慌張，可又不敢不接，只能稍微將手機放遠，悶著頭吃東西，又忍不住在碎發的掩護下偷偷抬眼看視頻里的人。

    剛醒的人臉色有點臭，頭發也亂糟糟的，臉上還有枕頭的壓痕，背景是那個被抽掉床墊的硬板床，洛云誰琢磨著想偷偷截圖。

    等等，床在后面的話……那不就是……溫席甄睡在他的床墊子上么？

    他的臉驀地紅了，隨后羞恥地捶問內心：他在想什么……

    “包子要吃進鼻子里了，干嘛偷看，就咱們倆，誰還不讓你看了？”

    “沒有，就是意外，先生愿意幫奴準備早飯”，洛云誰叼著包子抬頭，剛好撞見溫席甄在笑，如同一簇亮光穿過云層照在陰霾整夜的心上，溫席甄什么都不用說，他已經被自己的臆想哄好了。

    “哪天的早飯不是我做的？”溫席甄理所當然地嗆道，端了杯水沖著鏡頭喝，微啞的嗓音穿過信號后變得更加好聽了，還帶著幾分倨傲，“而且昨天答應了，我答應你的事什么時候反悔過，快吃，別聊天?！?/br>
    “嗯”，洛云誰微微扯動嘴角，咂摸著玉米汁的甜味，然后盯著視頻看。

    手機小小的屏幕中，靠在墻上的年輕男人因為缺覺而顯得神情懨懨，耷拉著眼皮，露出反光的半顆黑眸，像是能把人生吞了一樣。

    洛云誰兩口將包子塞進嘴里，瞇著眼睛靠在車座上慢慢嚼著，像只護食的貓。

    車輪壓過園區門口的減速帶，手機晃動著變了個角度，轉角的陽光被后視鏡分出一縷照在洛云誰平靜的臉上，似乎是因為視野突然明亮，溫席甄抬了抬眼皮端詳著什么，沖鏡頭招了招手，“小爸，湊近一點?！?/br>
    “啊，是”，洛云誰將保溫杯擰好放在手邊然后探身湊近屏幕，屏幕另一端的五官突然放大，隨著距離逐漸縮短，一陣難以言喻的緊張感溢滿胸腔無處遁形，心跳幾乎要爆炸了，鏡頭中對方嘴唇上的紋絡都看得一清二楚，洛云誰的手一抖，屏幕下角閃過縮略圖，然后默認保存在相冊里。

    “為什么哭？”

    溫席甄跳過了確認，直切主題。

    洛云誰慶幸溫席甄沒有在自己面前，否則就算再多一個膽子，他也不敢把瞎話編的得那么流暢，“沒哭……昨晚開會太困揉得有點腫，等會找個茶包敷一下就好……”

    “嗯”，溫席甄打了個哈欠，看不出信不信，只是揉揉眼睛略帶倦意的縮進被子里，悶悶地囑咐：“等會到機場過安檢前把鎖摘掉，后面的東西也拿出來，這段時間不用戴。另外，每天晚上回住處記得跟我視頻，記得吃三餐，不許跟不三不四的人來往?！?/br>
    “……”

    似乎他才是長輩吧……洛云誰有一瞬間懷疑自己。

    壓住怦怦跳的心臟，洛云誰告訴自己不要多想，盡量平靜地回了句“是”，又聽溫席甄嘮叨了兩句，看那人似乎眼睛都睜不開了，才找個信號不好的借口切斷了電話。

    洛云誰翻出剛才那張截圖，這算是手機里第一張屬于溫席甄的照片，原本棱角分明的五官有些虛化，下巴上還有微微發青的胡茬，但瑕不掩瑜，依舊是個表情冷酷的帥小伙。

    車沿著高速奔向朝霞的方向，金燦燦的將倒影在后方拉長，洛云誰靠在后座與車門間的夾角，刺目的陽光照進車窗，眼睛被刺激得發酸發疼。

    他剛才跟溫席甄撒謊了，心虛的余波猶存，酸酸漲漲地揪著他的心不放……

    好似哪怕對方為自己準備了熱乎的早飯，也依舊不足以讓他再跟之前一般坦誠。

    昨晚酒勁兒上來也曾想給溫席甄發消息，想跟他解釋自己沒有被人嬌慣，也沒有想要作著生病，可淚光閃爍的時候，冰涼的眼淚洇濕枕頭的時候，他又學著溫席甄的語氣質問自己：“一點委屈就要鬧這樣大的動靜，誰慣得你？你憑什么？”

    他憑無可憑……

    又覺得自己很矯情，明明都知道對方不屬于自己，還有什么立場在這里想東想西。

    胡思亂想的工夫就到了機場，洛云誰拍拍臉頰強迫自己振作起來，下車時戴了墨鏡套上薛臣預備好的西裝，收起了心里那些情緒后，儼然是另一幅面孔，似乎隨時準備啟程赴下一場忙碌。

    ……

    洛云誰的行程真的很滿，每晚到酒店就是晚上十一點之后的事了，視頻大多數時間他都在看資料，有時候溫席甄會讓他坐回椅子上去，有時候就讓他跪在枕頭上看，但確實沒有太多時間交談。溫席甄也算體諒，一周都沒有安排什么調教內容，只讓他好好休息，不要再累垮了身體。

    轉眼就到了周五，原本洛云誰應該是晚上飛回Y市，然后第二天參加一個企業家峰會，下午回家休息半天，晚上去LoS演唱會的慶功宴慰問致辭，結果因為會議日程排期有誤不得不再上一個城市多待半天。

    回Y市的飛機一天一班，他不得不壓縮原本就緊鑼密鼓般的行程……

    “明天下飛機就去慶功宴現場，路上給您做個簡單造型，酒店預留了套房，到時候也可以先去休息”，薛臣一邊說一邊將文件翻到簽字頁遞過去，“請您在這里簽字?！?/br>
    洛云誰沒好氣地將手里的文件簽上字丟回去，薛臣端端正正地接著擺好放進包里，沉默地站在一旁，洛云誰見他這樣氣不打一出來，翻了個白眼懶得再多計較，“你以后要是再排出這周這樣的行程，就跟本家說換個助理來吧，出差一整周也沒有提前告訴我，我看你是忘了每個月的工資是誰給你發的了?！?/br>
    薛臣理虧地點點頭，看著洛云誰累到不見血色的臉，低聲說了句“抱歉”。

    ……

    LoS的演唱會在Y市去年剛剛落成的體育場舉辦，溫席甄第一次來這樣大型的演唱會現場，門口黃牛賣票的、粉絲求問有沒有余票的，還有拉手幅的賣應援棒紋身貼之類周邊的，攤位從地鐵擺到了體育場門口，他被拉住問了無數次，剛開始還能很客氣的擺手說不用，最后只剩下一張面癱臉假裝聽不到。

    洛云萊與他在檢票處碰面，剛見面就在他的手背貼了兩個隊標的紋身貼，花寫的LoS后面點綴著一朵滿是刺的玫瑰，看上去有點非主流，但不算丑。

    “走吧，演唱會還有一會，我帶你去后臺逛逛”，洛云萊不知從哪搞來了兩張工作證揚在手中，諱莫如深地比了個“噓”的手勢，“裝好，別聲張，不然覬覦你這張證的粉絲能繞體育場兩圈?！?/br>
    溫席甄覺得有些夸張，但環視四周，似乎對內場票和后臺參觀虎視眈眈的粉絲并不占少數，他接過工作證揣進口袋，正要進安檢，聽見有人遠遠地叫自己的名字。

    “小叔怎么在這？不是去吃飯了？”

    溫席甄看到洛云錦出現在這里頗有些驚訝，印象中他對LoS的唾棄已經到了有人給他錢他都不肯來的地步……

    “都是喬安可！他meimei買了兩張票準備跟閨蜜一起看，結果她閨蜜臨時被學校叫回去做實驗趕論文，她覺得自己沒意思帶上喬安可更無聊，所以就干脆兩張票一起給我們了，要不是小姑娘拜托我，我才不可能來這里，LoS一生黑?！?/br>
    洛云錦說話的聲音大了點，周圍不少敵意的目光也都被他瞪了回去，這時候一個比他略高的男人走近，將手里的水擰開了遞過去，溫柔地問他：“渴不渴？”

    “cao，喬安可你說老子話多你就直說，不用這么拐彎抹角內涵老子！”洛云錦炸毛，一腳踩在喬安可腳上。

    然而被踩的人只是一笑，轉頭跟洛云萊和溫席甄打招呼，“初次見面，我是喬安可?！?/br>
    交換姓名后，四個人一起往場館內走，洛云萊的興致似乎有點低，一直沒怎么說話，倒是洛云錦跟在溫席甄旁邊，不停地八卦，還四下警惕著生怕旁人聽見。

    “你怎么真跟云萊看演唱會來了？我哥知道什么反應？”

    “似乎沒什么特別的反應……”

    溫席甄回憶了一下，不過因為他只是發了消息告訴洛云誰，所以實際上他也無從得知對方真實的心理變化。

    “昨天晚上我有事給他打電話，薛臣接的，說是我哥在車上睡著了讓他替自己看著手機，聽他的意思是我哥最近忙瘋了，幾乎每天都是凌晨三點睡六點就起，終于支撐不住了……”

    見溫席甄還是洗耳恭聽等下文的樣子，洛云錦簡直恨鐵不成鋼，語氣又鄭重了幾分，“老實說之前在家的時候看你給他忙里忙外覺得應該是喜歡他，可是今天你跟云萊一起出現在這，我就有點看不明白了。我哥累了一周，他需要關心！就不說其他的，他這么累，你還在跟云萊看演唱會？合適么？而且本家一直想讓你跟云萊聯姻，別跟我說你看不出云萊刻意接近你。我哥知道你同意約會的時候心里指不定得怎么想，退一步說，雖然你倆有DS關系，但只靠鞭子是打不出愛情也追不到我哥的?！?/br>
    溫席甄委實小小的吃了一驚，雖然洛云萊的邀約來的突然，但直到目前他還真的沒有往聯姻那個方向考慮過。以他的家世背景，怎么都不該被洛家納入聯姻的范疇。

    他是聰明人，聰明人從不自作多情。

    真正讓他在意的，是洛云誰……

    他并不是不想關心，而是在失去了最近朝夕相處的契機之后，發現那人周圍簡直就是銅墻鐵壁，他的每一句話洛云誰都會回答，但總是讓人懸著心，他不想懷疑對方的誠實，可直覺騙不了人。

    洛云誰在躲著他……跟聯姻有關么？

    洛云錦似乎還沒說完，但喬安可拽著他的后衣領提醒他檢票口到了，于是他罵罵咧咧地掙脫鉗制之后，又站在那等著喬安可幫他整理衣領，似乎有些忙不過來，沖溫席甄揮手暫作告別，“慶功宴的時候再聊，到時候我去找你?！?/br>
    “好，待會見”，溫席甄滿懷心事地答應，跟一起洛云萊繞過人群往后臺走，心里突然復雜的很，手機聊天記錄的上條消息他問洛云誰什么時候落地，對方還沒有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