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白最終還是照做了。

    斷糧六十日，大饑人相食，就是現在的越國山陰城。他們本來也接近崩潰邊緣。

    藺白用計離間山陰城內的人，一部分人趁夜開啟城門，夏國軍隊旋即入城。

    入城之后，不論你反抗抑或投降，都只有一個結果。

    全城三十萬人，全部屠滅，流血漂櫓，如人間地獄。

    藺白坐在中軍大帳之中，屠城進行了三日三夜，他就三日三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

    你說他內心多么愧疚，倒也未必，來到這個架空古代，藺白總感覺自己和這里所有人隔了一層，格格不入。

    死的這些古人，與他何干？找他索命，不如去找夏無咎，不如去怪罪生在了這個人命賤如螻蟻的亂世。

    何況，屠城一事，在古代十分常見，哪怕到了近代現代，也有的是士兵在城內屠殺平民的，只要隨便回憶一下近代歷史，你就能找到好幾個大屠殺的例子。

    在這個架空古代，自然是一樣，藺白之所以肯定他屠戮山陰城會被夏國貴族視為違逆天道，只是因為他清楚這幫人的尿性，絕對會借機給他羅織罪名而已。

    但就算屠城在歷史上比比皆是，藺白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

    做了，他內心的一部分，他麾下士兵內心的一部分，就永遠地改變了。

    為了軍隊紀律、令行禁止，藺白對軍隊的約束十分嚴格，在軍隊幾乎相當于盜匪的古代，藺白讓麾下士兵幾乎做到了秋毫無犯。

    哪怕屠城，藺白也試圖約束士兵的舉止……當然毫不意外地失敗了。

    戰場上的士兵入城之后，殺心一起，燒殺擄掠，jianyin凌辱，無所不至，無所不及。

    這時候就算是主將下令，也是絕對無法約束士兵的，必須讓他們發泄自己內心的殺欲、恐懼、壓力、憤怒，發泄到精疲力盡，才算結束。

    歷史上絕大多數的屠城都是如此發生的，甚至于主將故意將屠城作為士兵發泄和搶奪戰利品的途徑。

    藺白在主帳枯坐。

    他知道，他所想要塑造的軍魂已經散了，或許一開始就不曾有過。

    不如這樣說，他在一個封建王朝，通過走封建制度一步步爬上來的同時，試圖建立一支有嚴明紀律和為民之心的現代軍隊，本身就是荒謬的。

    封建軍隊靠神權、君權和強權維系，主要驅動力是利益（財色，地位）。

    近代軍隊靠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維系，主要驅動力是利益及集體主義。

    而現代軍隊和前兩者的最大區別，是軍人擁有統一的理想和信仰，知道為何而戰、為誰而戰，這個“為誰”的“誰”絕不是君主或者將領，而是人民。

    在一個生產力極度匱乏，社會關系也停留在封建時期的古代，試圖復現人民軍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是最荒謬的理想主義！

    藺白覺得自己好笑極了，真像個瘋子，活在自己曾經的現代生活之中，遲遲走不出來，不肯面對這個糟糕的古代亂世的瘋子！

    屠城結束后，藺白大病一場，高燒昏迷一月之久。

    等他醒來，展現在他眼前的，是陌生又熟悉的，明黃的幔帳。

    藺白心中一寒，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他……被夏無咎安插在他身邊的人，秘密帶回了皇宮。

    ……

    藺白思考過許多應對夏無咎發難的方法，但當他發覺自己被軟禁在宮中之時，他卻如此無力。

    只因為夏無咎先下手為強，把他本人秘密接回京城，而后隱瞞藺白失蹤之事召喚大軍回京，在朝野為藺白屠城一事吵得不可開交時，以雷霆之勢宣判藺白殺人無算，違逆天道，下入天牢，擇日斬首！

    而藺白始終昏迷，錯過了最佳的反應時間，他本人的失蹤，又讓他的親信勢力群龍無首，還在試圖解救于他。

    他本該當機立斷，立刻黃袍加身，反了他娘的！

    但是……現在為時已晚，只不過，藺白奇怪的是，夏無咎應該把他關入天牢，卻為什么對外宣傳他被關押在天牢，實際上卻把他軟禁在后宮呢？

    藺白很快知道了為什么。

    夏無咎……竟然對他有那種心思！

    而最糟糕的是，藺白的身體可以與夏無咎的晦暗心思無比契合，因為藺白是個雙性人。

    藺白穿越后的身體和穿越前樣貌別無二致，只有一條讓藺白無法接受，那就是他竟然成了雙性人！

    腿間的女子花xue，讓藺白幾乎毛骨悚然。

    所以藺白刻意忘記這件事，但到底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在現代交過女友的他，在古代權傾朝野了，竟然還沒有娶妻。

    也無所謂，天天陷入各種斗爭，生死尚不能掌控在自己手中，藺白也沒心思娶妻。

    但是，這個糟糕的現實，已經被夏無咎發現了。

    藺白清醒一周后，身體差不多養好了，但依舊被軟禁的關口，在一個冰冷的深夜，夏無咎終于出現了。

    君臣二人，相對無言，氣氛冷得像冰。

    而后，夏無咎對藺白伸出了手。

    藺白劇烈掙扎，無數次反抗，但他吃的飯里被下了藥，他不僅失去力氣，甚至渾身燥熱。

    他被夏無咎扯著頭發按在床褥間狠cao，雙腿蕩婦一樣大大張開，唇齒間被咬得鮮血淋漓。

    夏無咎對他腿間的花xue并沒有表露任何驚訝，藺白都懷疑夏無咎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一切，早就計劃好了一切，計劃要凌辱他。

    除了床笫之事，夏無咎并沒有對藺白如何，相反，藺白的生活條件很好，好到不該是一個擇日斬首的人該有的待遇。

    藺白從最開始的次次都反抗，很快學會了隱忍。

    他從未放棄過逃走的機會，而逃走需要首先減少夏無咎的警惕心。

    夏無咎對他的身體異常癡迷，藺白無法理解一個男人的身體，哪怕長了個畸形的花xue，有什么好摸的，有什么好cao的，但夏無咎喜歡得緊，恨不得日夜都和他貼在一起，與他親密依偎在一處。

    但藺白和夏無咎之間依舊沒什么交流，一個早有謀逆之心，一個早有忌憚之意，或許確實無話可說。

    只是，藺白不懂，折辱他到現在，也應該膩了，為什么夏無咎遲遲不殺他？

    留下他，可是個非常大的隱患啊。

    就在所謂的護國大將軍藺白斬首當天，侍女為藺白披上華貴的外袍，臉上蒙紗，藺白跟在夏無咎身邊來到了刑場。

    他親眼見證了自己的斬首，當然，死的不是他，是一個和他很像的人。

    他終于問出了口，他問夏無咎，為什么不殺了他。

    夏無咎定定看了他好久，那雙漆黑的眼里，涌動著復雜莫名的情緒。

    夏無咎反問他，你到現在都不懂嗎？

    藺白確實不懂，他沉默了。

    夏無咎嘆了口氣，低頭去吻藺白的唇，他的動作很溫柔，很纏綿，又有些懊惱一般，輕輕咬了一下藺白的下唇。

    軟唇分離之時，大夏的年輕帝王低聲說，沒關系，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來。

    藺白乖順地任他親吻，實則內心冷笑。

    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系于一個人的恩寵是最危險不過的事情了，他絕不會任人魚rou一輩子！

    他的親信雖然被夏無咎打壓許多，但仍有不少人還在，他在軍中的威信還在，最重要的是，他安插在夏無咎身邊的人，御前侍衛總管李信還忠于他，他和李信取得了聯系，時機成熟，便可送他出宮。

    到時回到軍中，振臂一呼，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但意外發生了，不是夏無咎發現了什么，是藺白自己出了問題。

    他近日常常困倦，貪食嗜睡，身體虛軟，夏無咎就讓太醫來看。

    結果是……藺白懷孕了。

    知道這件事之后，夏無咎表現得十分欣喜，藺白反倒只是初聽到的時候內心咯噔一下，很快恢復了平靜。

    他自從知道了自己是雙性之身，就對自己會不會懷孕早有擔憂，被夏無咎cao弄的日夜，他也常常思索這件事，時也命也，躲不過就是躲不過，藺白只好接受。

    他對這肚子里的孩子沒有感情，但根據太醫所說，他的體質落胎可能危及生命，如今只好生下來。

    隨著肚子一天天變大，藺白按兵不動，繼續暗中謀劃出逃事宜。

    懷孕讓夏無咎放松了對他的警惕，也對，一個挺著大肚子的人，誰會相信他能逃出戒備森嚴的禁宮呢？

    在藺白懷胎十月，接近臨盆之時，他終于等到了機會。

    夏無咎出宮祭天，許多宮女太監隨行，要是以往，夏無咎絕對不會讓藺白一個人待在宮中，但是藺白隨時可能生產，夏無咎沒有辦法，就安排了很多人手照看藺白。

    出宮祭天，一共三天時間，藺白按照計劃假裝臨盆，支走幾個侍女侍衛去請太醫，將剩下的人打暈，和侍衛總管李信配合，成功逃脫。

    二人連夜奔逃百里，藺白胎氣大動，在荒郊野外的破廟里，在李信的照看下，產下一名男嬰。

    懷抱著哭泣的嬰兒，藺白松了一口氣，起碼他不需要挺著大肚子去軍隊之中。

    起碼，知道他懷孕的人，少之又少。

    ……

    來不及休養，藺白產下孩子第二天，就繼續上路，日夜兼程。

    他不能停留在京城周邊，他需要盡快趕到夏國邊境，在那里，有他曾經手下的將領，有他熟悉的軍隊。

    這一路風雨交加，缺食少穿，還要躲避朝廷的追兵和搜捕。藺白體質強健，尚可以咬牙硬撐，但剛出生的嬰兒卻幾度高燒瀕死，要不是李信不辭辛苦地以體溫溫暖嬰兒，堅持不愿意放棄藺白的孩子，恐怕孩子早就沒了。

    藺白對這孩子感情復雜，更傾向于眼不見心不煩，一路上動了數次念頭想把這孩子丟棄。

    但李信是藺白死忠，對藺白的血脈也十分看重，誓死也要護住小少爺，最后到底還是留下了孩子。

    就這么躲躲藏藏，一路來到邊境，已經是兩個月之后。

    藺白提前布置的軍隊親信早就得到消息，夏國邊關重鎮青城城門開啟，青城守將跪地相迎。

    藺白入城之后，吩咐人把嬰兒照料好，就投入了緊張的造反準備工作當中。

    如今他從皇宮出逃已經兩個月有余，朝廷一路追蹤，知道他往邊境去了，只要夏無咎智力正常，就能猜到他是要去收攏軍隊，造他娘的反。

    所以，夏無咎連下九道詔令，讓幾個和藺白關系密切的邊關守將速速回京，并且派了新提拔的小將接替他們。

    藺白的親信將領，以及和藺白曾經關系不錯的將領，當然知道這是一場鴻門宴。

    他們本來就和藺白深度綁定，之前夏無咎沒殺他們，也主要是因為夏國缺乏厲害的將領，沒了藺白，其余人再除掉，夏國也不用再心心念念亂世稱雄了，直接投降得了。

    但現在事急從權，夏無咎不能容忍這些守將有任何和藺白串聯的可能性，所以急召他們回京。

    這些留下的守將自然不肯，回去了焉有命在？而藺白的出現成了他們的主心骨。

    藺白的赫赫戰功早就讓他成了軍中神話，只有藺白才能服眾，才能調遣這些將領。

    回去，就是個死，而跟著藺白造反，不僅可能活，還可能成為從龍之臣，做封疆大吏。

    這其中的無限誘惑，讓他們成了藺白的死忠。

    不等藺白開口，在迎接藺白的宴席之上，就有將領直接提出，要為藺白黃袍加身，擁立為王！

    藺白阻止了這一心急的舉動，在宴席之上與眾將分析天下大勢。

    他們如今身處夏國與越國邊境交界處，夏國收攏軍力防備藺白攻打京城，而越國早就被他一年前的困殺三十萬人而搞得國力無比空虛，幾乎被夏國蠶食殆盡，已經成了一個空殼。

    越國早被夏國打散了，但夏國接手越國的過程卻不算成功，越國上下和夏國有血海深仇，一代人之內難以磨滅，所以夏國派過去的官僚陷入了無邊無際的治安戰，被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淹沒，雖然國土打下來了，但是治理卻舉步維艱。

    為今之計，不可直取防衛森嚴的夏國京城，而應該迂回包抄，先入越國，再攻大夏！

    高筑臺，廣積糧，緩稱王。

    稱帝被阻止，眾將只好先擁立藺白為總督，而藺白迂回越國的計劃，軍中立刻就有規勸的聲音。

    畢竟立刻攻入大夏，錦衣玉食稱王稱霸，肯定比穿插迂回，浪跡不熟悉的越國，舒服太多太多了。

    未來的道路到底該如何去走？

    這場宴會過后，藺白想了很多。

    如今他的手下魚龍混雜，有真正的死忠，也有來謀利的中間派，稂莠不齊，導致藺白命令的推行總會受到阻力和“規勸”。

    因為藺白作為名義上的總督，可以進行調遣，卻不能把手伸到一些非死忠的前來投靠的將領軍隊之中，無法做到最徹底的管控。

    而這些非死忠的將領，他們有自己的利益訴求，互相之間沖突，甚至和藺白的計劃沖突。他們自己成不了氣候，但他們希望通過影響藺白，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藺白成為總督不到一周時間，已經有三個投靠的將領私下希望藺白先攻打哪里哪里，說是他們老家在此地，攻打到了就可以獻上糧食布匹，還有一個年輕的小將更絕，直接要認藺白當干爹。

    藺白自然是統統拒絕，于是就有不滿的聲音響起，沒過幾天，就有人試圖夜間行刺藺白，要拿藺白的首級去和夏國談條件，結果當然是失敗了。

    主要因為曾經的御前侍衛總管李信，如今的藺白貼身侍衛，日夜看守藺白所在的中軍大帳，李信武功高絕，對付幾個刺客手到擒來。

    藺白正愁沒機會收拾這幫人，當即抓住機會，砍了十幾顆腦袋，收了這些不安分的將領的兵權，算是暫時震懾了軍中異心。

    緊接著，全軍上下隨藺白心意而動，大軍開撥，轉向越國，以雷霆之勢連破越國三十二城，將夏國在越國新建立的不穩的吏治全盤打亂，而后找到一塊肥沃之地安營扎寨，建立自己的政權。

    夏無咎一直關注藺白動向，見藺白沒有掉頭攻打京城，自然是大松一口氣。而藺白身處越國，夏無咎國內兵力空虛，有些鞭長莫及，局勢暫時陷入僵持。

    只不過，夏國空虛，越國空虛，中原三國的另外一國看到了絕佳的機會，與越國毗鄰的順國開始蠢蠢欲動，想對藺白和越國下手。

    當然，藺白戰神之名傳遍三國，順國也沒有絕對信心可以打下藺白，于是派出使者招安。

    許諾藺白如果攜越國領土歸降順國，封鎮遠侯，封鎮國將軍，賜良田萬畝，黃金萬兩，賜婚長公主。

    藺白無意繼續屈居人下，不過他不拒絕和使者的接觸，似模似樣地和使者談判，因為他現在需要窗口時間來謀定后動。

    機會悄然而至，就在藺白在越國修整不到三個月時間，橫穿越國、夏國、順國的第一大河長河水患，洪水泛濫，淹沒良田土地萬里，百萬人受災！

    這對夏國和順國的人來說都是當頭一棒，各國立刻投入救災，無力再盯著藺白，而藺白也同樣命令軍隊救災，同時打壓地主豪強，大力遏制土地兼并，均田畝，平賦稅，殺劣紳，開糧倉，重新建立基層管理制度，以救災過程迅速收攏民心。

    藺白身為現代人，熟悉歷史，對造反流程很是門兒清。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人，才是最大的財富，是最寶貴的資源。

    得了土地的農民，從此成為藺白的死忠，因為只有在藺白的治下，他們才能保住自己的土地，沒了藺白，他們的土地會再度被別人搶走。

    藺白的兵員得到迅速補充，他花費了將近兩年時間，逐漸融入了越國人民之中。

    兩年之后，藺白已經趁著大災過后的戰略機遇期徹底掌控越國，他再也不需要掩飾自己的目的，登基稱帝，定國號為新。

    新，是藺白的新的人生，也是藺白對過去的懷念，懷念他曾經所在的國家。

    同年，藺白對災后損失嚴重的順國宣戰，十個月后，順國歸入新朝版圖。

    新朝二年，藺白對夏國宣戰，御駕親征，前往戰場一線，親自率軍攻破京城。

    新朝三年，藺白手下大將李信生擒夏國國君夏無咎。

    藺白將夏無咎軟禁宮中。

    二人重逢，當年昨日，一如今日。

    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二人的孩子，藺奕，二人分別之時還在藺白肚子里，如今已經快六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