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鐵馬丁當

    方云漪心想：“咦，虹哥跟東禪師說什么了？怎么三人的表情都不似尋常模樣？”

    嚴惟洲說道：“方少俠，請你隨我來?！?/br>
    方云漪嗯了一聲，兩人走到西側廊下無人之處。方云漪伸手扶著柱子，輕輕拍了拍兩下。

    嚴惟洲沉吟道：“狼王野心勃勃志在天下，妖族即將風云大變，而你就是這場旋風的最中心?！?/br>
    方云漪苦笑道：“我從前住在問鼎峰上，每天看見云海漫漫，在我腳下浮沉繚繞。盛夏季節有時突然變天，陣陣大風從四面八方刮來，攪得云濤云浪翻滾涌動，如同千萬野獸奔騰咆哮，可是旋渦的最中心卻空無一物，最是力弱空虛?！?/br>
    嚴惟洲一雙漆黑的眼眸定定望著方云漪，忽道：“你可以跟我走?！?/br>
    方云漪吃了一驚，圓睜雙目回望嚴惟洲，反問道：“什么？”

    嚴惟洲說道：“你不愿做人家的傀儡，我也不愿看到妖族聯盟勢大、再度染指中原。我可以帶你走得遠遠的，量這里沒人有本事攔得下我?！?/br>
    方云漪說道：“是，但我們走……我們走去哪兒呢？”

    嚴惟洲說道：“去哪兒不行？只要離開這里，再也沒人能束縛你，當能找個清凈所在隱姓埋名，了此殘生?！?/br>
    方云漪回頭看了一眼萬俟兄弟，神色掙扎不定，說道：“我跟你一走了之，撇下兩個狼哥哥大眼瞪小眼，如何使得？”

    嚴惟洲皺眉道：“沒有你，狼族大計也不會耽擱分毫。有了你，哮月城號令群妖就更加順當，還能倚仗龍族末裔壓制蛇族。就因為舍不下這份兒女之情，你就甘愿做狼王的踏腳石？”

    方云漪面色蒼白如紙，死死咬住下唇，說道：“我只想大家都平安快活，我根本不想爭什么雄、稱什么霸?？晌乙翘幼吡?，狼族不會派兵追我嗎？若是追不到我，難道不會去中原找我寡母、找我舅舅軟硬兼施，大家一言不合又會起多大干戈？到了緊要關頭，狼哥哥們究竟是聽他們父王的，還是護著我呢？如今的情形不是為難我，就是為難他們。左右狼族稱霸不可阻擋，那我……我……”

    嚴惟洲向他臉上看了一會兒，便收回目光，抬頭望著天光白云浮動飛掠，竹林中起了一陣山風，幾只白鳥急颼颼躥出竹林，忽高忽低、互相追逐著去得遠了。

    嚴惟洲低聲道：“千里水月霽，仙魔一念間。殊不知天下氣運、蒼生性靈、山河安危，偌大一副重擔都系于一念之差?！?/br>
    方云漪嘆了一口氣，說道：“不說我的事情了，你要去哪里呢？”

    嚴惟洲冷冷說道：“你連自己的事情都做不了主，還問我？你問了又能如何？”

    方云漪郁悶道：“你的主意大得很，我能替你做什么主？多嘴問一句罷了?！?/br>
    嚴惟洲說道：“華虛門那內jian潛伏多年，無所作為，再容他一會兒也無妨。倒是靖太昌失手遭擒，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我想先去溟煙山脈看一看。若是能找到鬼門峽谷，我也算是為你的狼王老國丈探明虛實了。待得了畢無涯盟之禍，我再回中原，找內jian?！?/br>
    方云漪驚道：“??？你一個人如何能去那魔窟妖洞？”

    嚴惟洲的態度很堅決，說道：“你要cao心的人夠多了，不用再顧念我?！?/br>
    方云漪說道：“那……那你可千萬要小心啊，探到情報就盡快脫身，不要跟群魔逞兇斗強，免得又激發魔氣?！?/br>
    嚴惟洲說道：“我知道?！?/br>
    一陣春風吹來竹葉清香，屋檐下垂掛的鐵馬輕輕晃動，叮當作響。

    方云漪望向遠方，一縷發絲隨風滑落，慢慢掠過俊秀挺翹的白皙鼻尖。

    他靜靜不語，晶瑩龍角在日光下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可他面有愁容，難以消解。

    嚴惟洲忽然抬起手來，停頓在方云漪面前數寸之處。

    方云漪側頭看想他，眼中露出茫然之色。

    嚴惟洲面色沉定，右手又開始前伸，方云漪的目光順著他的手移動，只見嚴惟洲輕輕掠起他那縷長發，勾在他的耳后。

    方云漪心中一動，嚴惟洲卻收回手去，轉頭向遠處一名蛇族親兵說道：“跟你們族長說一聲，嚴惟洲多謝蛇族這些日子盡心照拂，先走一步，江湖再見?！?/br>
    那親兵忙道：“嚴大俠請稍待片刻，容屬下跟族長回稟一聲，也好安排船只送你出洞?！?/br>
    嚴惟洲點點頭，那蛇族親兵立即推門進入花廳，不一會兒又出來，說道：“族長說他知道了，這段日子招待不周，還望嚴大俠見諒。請罷?！闭f著恭恭敬敬在前引路。

    嚴惟洲再不多言，舉步就走。

    萬俟兄弟和東迦羅見狀都跟了上來，嚴惟洲微微頷首權當告別，足下不停邁動，沿著小路一徑兒走遠，黑色身影很快消失在青青竹林之中。

    方云漪悵然若失，嘆了口氣。

    東迦羅說道：“屠龍圣仙跟你說什么了？”

    方云漪說道：“我問他要去哪兒，他說他要去鬼門峽谷探一探路，他可真是……真是勇敢俠義?！?/br>
    東迦羅說道：“屠龍圣仙武功高強，他不會有事的?！?/br>
    方云漪說道：“東禪師，你呢？你要回中原么，還是跟我們一道去哮月城？”

    東迦羅看了萬俟兄弟一眼，微笑道：“我很想一直陪著你，但你的喜酒，昨晚我已經喝過一次，哮月城七夕婚宴，我就不去叨擾了。明天一早，你們去北漠，我回極樂寺?！?/br>
    方云漪看伙伴們一個個都散了，心里有些惋惜，說道：“好?！?/br>
    東迦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回去歇歇罷，晚上還要接著學龍華神功呢?！?/br>
    方云漪微笑稱是，便即跟萬俟兄弟回到青竹雅舍休息。東迦羅自回觀竹樓，安排極樂寺諸僧打點行裝，準備回歸中原。

    今日從早上起來就吵吵吵鬧，直到此刻，方云漪才能跟萬俟兄弟獨處一室。

    萬俟兄弟泰然自若，方云漪心中卻十分不安，斟酌著要開口說些什么，閔驚鴻卻又派了大夫前來看視方云漪身體，唯恐他今日恢復龍族真氣，身體或有不適。

    方云漪只好坐下來給大夫把脈，滿肚子的話也都吞了回去。

    天色漸晚，大夫回去之后，閔驚鴻又派人請萬俟兄弟和方云漪一同去用晚膳。

    方云漪暗暗叫苦，只得打起精神來到前廳，只見丹金、陸月歸都在上座。

    閔驚鴻坐在主位，向侍從問道：“蓮兒怎么還不來？”

    那侍從惶恐道：“小的三番兩次去請公子爺，可公子爺關了門不理人?！?/br>
    閔驚鴻嘆道：“這孩子氣性大，只怕氣壞了自己。算了，開席罷，不等他了?！?/br>
    飯畢，丹金說道：“太子殿下，咱們明早就動身回北漠，陸官人也要來喝喜酒，大伙兒結伴同行。至于閔蓮君閔公子，我和閔族長商議過了，他既然已經與你圓房成婚，與元虹重陵所行的禮數一樣，那自然不能一筆勾銷。從今以后，閔公子與元虹重陵就是義兄弟，都是名正言順的太子伴侶。如此一來，蛇族狼族也算是姻親，那也正合群妖結盟修好之意?！?/br>
    方云漪驚得目瞪口呆，萬俟兄弟卻沒什么表情，似乎早就料到父親會行此折中之計。

    陸月歸微笑道：“方才兩位王子還為了爭搶太子，跟閔公子大打出手呢，這才過了幾個時辰，兩位就無動于衷了？”

    萬俟兄弟說道：“但憑父王吩咐，兒子們不敢有違?！?/br>
    丹金微笑點頭，顯得十分滿意。

    方云漪回過神來，忙道：“可閔公子自己是什么意思呢？他愿意去哮月城嗎？”

    丹金說道：“他愿意來就來，愿意去就去。他是太子的伴侶，又不是到狼族來做質子，我們不會指手畫腳?！?/br>
    閔驚鴻輕輕哼了一聲，看他神色似乎并不稱心如意，但情勢之下只能如此妥協。

    方云漪心道：“那不就只是空有名分而已嗎？哮月城群狼環伺，閔公子到了北漠只怕一時半會兒都不會舒心，閔族長肯定也不放心他的兒子常居北漠啊?！?/br>
    丹金說道：“殿下請繼續修習龍華神功，我和元虹重陵商量商量路上行止?！?/br>
    方云漪便跟著閔驚鴻來到內室學習秘籍。閔驚鴻講解了一會兒，見方云漪神游在外，似有心事，忍不住放下秘籍說道：“云兒，你若是不愿意走，那就留在小龍山。你放心，我再也不會逼你做什么了?！?/br>
    方云漪苦笑道：“我留在這里，不是給你招惹是非嗎？”

    閔驚鴻又氣又惱，嘆道：“唉，我心里有些話，說出來是挑撥離間，不說卻實在憋得我慌?！?/br>
    方云漪說道：“那你老人家還是說出來罷?！?/br>
    閔驚鴻說道：“你喜歡丹金的兩個兒子，他兄弟倆也對你好，但他們父王胡作非為，他們受族規約束，那是無力阻擋的。到了哮月城以后，你明面上順從丹金，暗地里可千萬要跟萬俟兄弟培植勢力，說不定日后還能與丹金相抗衡?！?/br>
    方云漪點點頭，閔驚鴻捧起秘籍說道：“殿下，我不能再為你做什么了，只能把龍華神功盡力傳給你，望你日后勤加修煉，早成大器?！?/br>
    方云漪應道：“是！”

    閔驚鴻翻開書頁，繼續為方云漪講功。方云漪摒除雜念，全神貫注。一個講得細致，一個學得認真，恍然間不覺大半夜過去，終于從頭到尾講完了一本。

    閔驚鴻眼看夜色深沉，說道：“我所知的就是這么多，已經全部說與你聽了。你別嫌伯父啰嗦，伯父再多嘴一句。咱們妖族修習不比人族方便，獸身變化可是一大難關。就像那靖太昌發癲之后無法變回人身，倘若根基失守，那就無力控制形態了?！?/br>
    方云漪說道：“可我現在好端端的，怎么還是變不出龍身呢？閔伯父，你教教我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