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龍吟清越
第一百零五章 龍吟清越 丹金臉色一沉,說道:“天下哪個狼群沒有首領?就算是一群綿羊也有個領頭的,何況北漠妖族百家群雄!我萬俟氏在北漠嘔心瀝血,千辛萬苦建立千秋基業,如今稱王是人心所向。我左右不是做你小龍山的王,你又何必義憤填膺、指手畫腳?” 閔驚鴻說道:“萬俟氏世鎮哮月城,你安安分分做你的城主也就夠了,可你自稱狼王是何用意?北漠一眾妖族世家,從前雖然也是受你管轄,但名義上大家都是紫霄天的臣子,如今卻盡數歸順哮月城,堂而皇之變作了你萬俟丹金的家臣。你昨天是城主,今天是狼王,明天是不是要圖謀天下、篡位稱帝?” 丹金冷冷說道:“北漠事務,輪不得閔老弟置喙?!?/br> 陸月歸說道:“在二位長輩面前,原本沒有晚輩說話的份兒,可是閔族長這話實在是多心了。家父從前常自嘆息,自從龍廷隕落,我們西域群妖各自為政、自行其是,再不似從前齊心協力、同氣連枝。如今老狼王德威服眾,想必北漠定能興旺昌盛,那我妖族聲勢亦能再度壯大,豈不很好?” 閔驚鴻心道:“狐族果然偏幫著狼族。只是不知陸德音什么時候和丹金結盟了?我這些年遠居南疆可真是如井底之蛙,全然不聞外界風云變幻?!崩湫Φ溃骸班?,原來他稱王稱霸竟是為了我們大家好,看來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br> 陸月歸輕輕嘆了一聲,退至一邊,不敢多言。 閔驚鴻抬起右臂用力一揮,說道:“我是小人,不懂得君子的肚量胸懷,你們也不必對牛彈琴、白費唇舌。隨你們在外面攪得天翻地覆,我們南疆妖族與世無爭。狼王殿下,領著你這兩頭毛崽子,趕緊離了我這塊地!” 丹金一言不發,舉步就往床邊走。 閔驚鴻伸臂將他攔住,說道:“門在那邊,你要作甚?” 丹金停住腳步,森然道:“我好心好意來南疆看你,誰知你這南蠻子滿腔怨憤嫉妒,胡攪蠻纏好沒道理,我也沒工夫跟你糾纏。我們帶上太子立刻就走,不必勞動你下逐客令?!?/br> 閔驚鴻瞇了瞇眼睛,說道:“太子就在小龍山,哪兒也不去。你要動他,休怪我這小人翻臉不認人——此刻你在我蛇族領地上,我要對你不利,那正如甕中捉鱉,易如反掌?!?/br> 丹金沉聲喝道:“我既然敢鉆你這蛇窟窿,就不怕你搗鬼。你有什么本事,盡管招呼!”說著雙拳一分拉開架勢,一雙狼目威勢逼人。 閔驚鴻心知今日之事勢必不能善了,無論如何不能容狼族帶走太子。他心氣高傲,也不愿呼來親兵助陣,落得個以多勝少的罵名,當下再不言語,右掌斜引拍出,左手劃了個圈兒斫向丹金頭頸,銀光如刀,說發就發,來勢甚為凌厲。 丹金意態沉著,左臂內旋,格住閔驚鴻的胳膊,右拳一招“鵬程萬里”,從下往上擊打閔驚鴻胸口要xue,狼族真氣如金花轟然綻放! 哪知閔驚鴻忽然屏住呼吸,丹金這一拳如中敗絮。閔驚鴻胸口內凹,滑步避開,輕描淡寫將丹金千鈞之力化解于無形之中。 兩人才過了一招,心中都暗暗忌憚,這些年來彼此身居高位,俗務勞形,但內外武功可半點兒沒落下。 丹金反掌扳住閔驚鴻左肩,左臂跟著用力一扭,作勢要把閔驚鴻的膀子給卸了。 閔驚鴻縱身飛起,順勢急速轉圈,與他兒子的身法如出一轍。 丹金早料到他有此招,右手使狼爪式,死死嵌入閔驚鴻肩膀。 閔驚鴻肩部吃痛,身法凝滯,右掌卻如靈蛇倏忽躥出,凌空奇襲丹金眉心。 只聽當的一聲悶響,他這一掌擊中了丹金的寒狼頭盔,跟著右腿從后翻起,直挺挺踢了下來。 丹金被震得眼前一花,飛起一拳拍中閔驚鴻小腿。 閔驚鴻冷嘶一聲,這一腿就踢不下來。 丹金順水推舟將他甩開。閔驚鴻向后縱飛數丈,落在地下又倒退兩步,靠住另一邊墻面方才站定。 而在屋子中間,萬俟兄弟和閔蓮君三人躥高伏低,金光銀電飛來縱去,打得桌爛椅翻,看得人眼花繚亂。 閔驚鴻扶住墻面,伸手按摩小腿xue道,活動了幾下便覺無礙。 那廂,丹金一把摘下寒狼頭盔,狼吻已有一個淺淺小坑。丹金看也不看,咣當一聲將頭盔丟在一旁。 兩人的目光隔空相會,心下均是異常忿怒,立即又撲了上來,你來我往打得激烈猛惡。 陸月歸靠在墻邊,伸手撐著一張高案,搖頭嘆息道:“二位老大人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何故在晚輩面前動起真格?無涯盟拿昆玉鱗大做文章、挑撥離間,狼蛇二族尚且互相信任,絲毫不中他的計。如今太子與狼蛇二族都締結婚約,那是好事啊,怎么自己人反而跟自己人斗起氣來了?請瞧在狐族一點兒薄面上,快快住手停斗罷?!?/br> 嚴惟洲冷眼瞧著屋中亂象,心道:“果然龍族隕落之后,舉世再無人能夠鎮服群妖。連三大貴族都撕破臉皮,內亂相爭,其以下者可想而知?!?/br> 忽覺方云漪身上又傳來震動,嚴惟洲低頭看去,只見方云漪露出焦躁難忍的表情,身子竭力扭動,口中輕輕呻吟起來,似乎神智已經清醒,只是身體仍然不能自控。 東迦羅握住方云漪的手腕,一面為他渡氣運功,一面無奈道:“大家都消消火氣罷,方少俠跟在場諸位都十分親善,必然不愿意看到你們自相殘殺啊?!?/br> 元、重兄弟倆瞧見父親與閔驚鴻交手過招,都想:“有我們在,怎能讓他老人家親自動手?”于是有心過去替代。 兄弟倆對視一眼,便即心意相通。其時閔蓮君正繞著一根柱子與元虹過招,重陵左掌呼的拍向閔蓮君背心,右掌跟著推向他后腰。 閔蓮君感到背后勁風來襲,飛身踢腿,蹬住柱腰,沿著柱身疾跑兩步,又扭身飛撲下來,身法如兔起鶻落,迅捷異常。 重陵看他來勢洶洶,當即伏地滾到他背后,單膝跪下,以手伏地撐起身子。 元虹趁機退身沖向父王。重陵昂然抬起頭來,發辮已經橫咬在口中,一雙澄黃狼眸如正午烈日,流火爍金,令人不敢逼視。 閔蓮君豈能容元虹為難爹爹?喝道:“你站住了!”無暇應對重陵,撈起一只香爐擲向元虹。 元虹反手一掌擊落香爐,香爐重擊在地,砸碎地磚。 閔蓮君猱身而上直取中宮。重陵低吼一聲,從背上拉下彎弓,嗖的一聲當胸直掄過來,勢道勁猛,虎虎生風。 閔蓮君看他動了兵刃,亦從腰間抽出靈蛇軟劍,機伶伶抖落開來,寒芒吞吐閃耀,如靈蛇蜿蜒扭動,又如水波蕩漾散逸。 重陵以長弓為武器,勾劈砍戳,密如連珠,雖然長弓并非如此用法,但他攻守進退,竟然頗有法度。 閔蓮君一面對付重陵,一面死纏元虹。元虹脫身不得,仍是單憑拳腳與閔蓮君拆解。 閔蓮君自幼修習靈蛇軟劍,劍法以柔克剛,招式不拘一格。但他情急阻攔元虹,不慎被兄弟倆困在核心,無法四處躲閃取巧,漸漸左支右絀,顯露敗勢。 忽然重陵手腕疾翻,用弓弦勾住了閔蓮君的軟劍。 閔蓮君右手一翻,真氣注入劍身,軟劍急速震動,那緊繃的弓弦倏然斷裂。 劍尖卻跟著彎曲反彈上來,元虹呼的一掌連引帶攻,閔蓮君急忙躲閃,眼前銀光閃動,他竟然被自己的劍尖削下了一縷銀發。 那縷銀絲蕩悠悠飄然而落,萬俟兄弟趁勢一陣急攻,閔蓮君連連敗退,被逼至柱前。 忽聽得那邊爹爹驚呼一聲,閔蓮君百忙之中側眼看去,只見閔驚鴻不慎踩中地下的頭盔,腳下一滑,就要摔倒。 丹金哪兒能錯過良機?猛地一掌就往閔驚鴻胸口擊落。 閔蓮君大為焦急,揮動軟劍連出殺招,欲待相救爹爹,卻知在勢已經不及。 眼見著丹金那一拳就要擊中,忽然間眾人渾身一震,耳中嗡隆隆的似乎有轟然巨響,但因這響聲太過嘹亮高亢,人耳反而聽得模模糊糊。 幾個呼吸之間,那響聲陡然清晰,原來是一聲悠悠不絕的清越龍吟,乘風穿云而來,直沖紫霄而去! 眾人雖處屋室之中,但恍然間,屋頂墻壁皆化為虛無,仿若置身無邊無垠的蒼茫大地,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自身渺小如滄海一粟,光陰短暫如白駒過隙,忽然憂心頓生,不勝悲慨。 過了片刻,那龍吟聲幽幽淡去,只聽得漫山風嘯竹濤撼然,良久良久不能停歇。 諸位蛇族長者們守在外間,原本聽得屋內打斗聲響,都悄悄嘀咕不敢進來,這時聽得一聲震天動地的龍吟,慌得他們連忙掀開簾子,低聲問道:“閔族長,可是太子有變?” 屋內眾人如夢初醒,紛紛看向床榻。 只見方云漪正搖搖晃晃坐起身來,身上被子滑落,露出一具雪白身軀,四肢龍鱗熠熠閃光。 他周身散逸著一道道龍族真氣,雪光圣潔,藍輝躍動,動人心魄。 嚴惟洲孤立在旁,微微抬起下巴,靜靜看著方云漪。 東迦羅撿起閔蓮君方才尋來的那件內衫,輕輕一揮,披在方云漪身上。 方云漪的真氣漸漸收斂,神色疲憊隱忍,喘息著拉攏衣襟,扶著床側站起身,一步步走了出來。 丹金雙手抱拳,高舉齊眉,跪地行禮道:“萬俟丹金參見太子殿下!” 方云漪一把攙住了丹金的手,低聲道:“快起來,別這樣?!?/br> 那陸月歸作勢要叩拜行禮,見狀微微一笑,立住不動。 丹金說道:“多謝太子下顧?!本従徠鹕?,側頭凝視著方云漪。 方云漪的視線卻越過他,直直看向了萬俟兄弟。 重陵面露喜色,說道:“云兒?!睋u著狼尾巴,三兩步搶到方云漪面前,目光炯炯緊盯著他。元虹緊跟在后。 方云漪分握住兩人的手,喚道:“大哥哥,二哥哥?!庇忠娢葜写虻靡黄墙?,心知大伙兒是為了自己而起爭端,不禁心中酸楚,說道:“我對不住你們?!?/br> 元虹搖了搖頭,伸手整理方云漪一頭散亂長發,指尖無意觸到龍角,只覺得質地堅硬,微微發熱。 丹金環顧四周,一字一句說道:“殿下酒后失德,暫且不去說誰對誰錯。往事不可追,咱們只論以后。太子是人中龍鳳,身負重任,處事須得一言而決,干脆利落。眼下大家都在這里,你的親事,你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