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兩敗俱傷
第四十六章 兩敗俱傷 嚴惟洲咬了咬牙,龍珠劍劈到半空處,硬生生轉了個方向,從趙璋儀的頭頂平平掠過。 方云漪急急忙忙抱住趙璋儀的手臂,元、重看見方云漪突然出現,四只眼睛一亮,立即快步走到他身旁。 閔蓮君不由自主站起身子,想了想,又默默坐了回去,抬起袖子側頭咳嗽了幾聲,一對銀色蛇瞳悄悄瞅著方云漪。 眾人認出方云漪,不由得交頭接耳,指指點點:“那就是方云漪!原來他一直都在!”“他真是龍族?我瞧著不像啊?!薄胺缴賯b是不是龍族,一試內力便知,在場這么多江湖前輩,還能人妖不分嗎”“管他什么龍族,現成有一個魔修混在俠義道中,且看華虛門如何交代!” 方云漪無暇顧及旁人議論,急道:“舅舅,趁著斷指時間還不長,快點兒請大夫瞧一瞧,興許還能接上?!?/br> 趙璋儀把手奪回去,喝道:“我不療傷,比武還沒結束呢,我拼著這條老命,也不能輸了這一局?!?/br> 方云漪說道:“舅舅這是何苦?輸了就輸了,就讓他們把我捉去罷,你別為了我弄得這么狼狽?!?/br> 趙璋儀的臉都氣黃了,怒道:“我有沒有輸,輪得到你這小混蛋評判么?你道我是為了你嗎?我是為了朝天教千年威名不能毀于一旦!少啰嗦,快滾開?!鄙焓趾莺菰诜皆其艏缟弦煌?。 方云漪哎呦一聲,重重跌坐在地,頓時滿身泥濘。 重陵連忙扶起方云漪,說道:“你沒事罷?” 元虹看了趙璋儀一眼,說道:“趙教主,心浮氣躁乃兵敗之兆?!?/br> 方云漪握住重陵的手,雙膝一軟跪了下去,求道:“舅舅,你實在不必為了爭一口氣,耽誤自己療傷?!彼谰司耸鞘軅麣饧辈判木w暴躁,即便舅舅當眾推他跌倒,他也不以為辱。 趙璋儀罵道:“人活一輩子,不爭一口氣還爭什么?你不要礙手礙腳?!闭f著又要推開方云漪。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趙璋儀的手,趙璋儀一掙沒能睜開,抬頭一看,東迦羅微笑道:“大教主消消火氣。在場人人都長著眼睛呢,你老人家是輸是贏,大伙兒自有公論?!?/br> 趙璋儀哼了一聲,甩開東迦羅的手,搖搖晃晃起身喝道:“好,那我再跟屠龍圣仙斗個三百回合。且瞧瞧是華虛門的功夫高明,還是我朝天教名副其實?!?/br> 嚴惟洲搖搖頭,森然道:“不必再斗,我認輸?!?/br> 趙璋儀瞪大雙眼,說道:“你愿意認輸?” 只聽得嗆啷一聲脆響,嚴惟洲一把將龍珠劍送入劍鞘。 朝天教弟子霎時間歡聲雷動,不住喝彩贊嘆。 可是朝天教請來的英豪群雄、華虛門眾人,卻是一聲不吭。 方才嚴惟洲削斷了趙璋儀兩根手指,趙璋儀跪在地下任人宰割,明明就是嚴惟洲贏了比武,眾人有目共睹,豈能顛倒黑白? 嚴惟洲主動認輸,定是因為不慎泄露魔氣之故,并非武技遜色于對方。如此一來,頂多算是兩敗俱傷。 趙璋儀臉色陰沉,心想:“我雖然做了贏家,卻是這小子讓給我的,實在沒臉??伤呀浾J輸,我怎能再跟他糾纏下去?何況我也贏不了他。也罷,這一回贏得不如人意,卻勉強算是達成目的?!北愀呗曊f道:“嚴掌門劍法超群,在下拜服。今日僥幸險勝,承讓承讓?!?/br> 一名朝天教弟子撿起趙璋儀的斷指,用帕子裹好,雙手捧著,飛奔到教主面前。另有幾個擅長醫理的弟子取出傷藥和針線,要為趙璋儀療傷。 忽然一個尖利的聲音說道:“趙教主的手為華虛門所傷,本門上下深感不安。趙教主若是信得過老朽,請容老朽一試,盡力彌補過錯?!?/br> 眾人一看,原來說話的人是南宗宗主周永道。 方云漪記得這老道士隨身攜帶針囊,此刻又毛遂自薦,想必精通醫術,忙道:“周宗主仁心妙手,不勝感激?!?/br> 趙璋儀心想眾目睽睽之下,華虛門絕不敢下毒手害人,便應承下來,說了幾句客套的話。 周永道命人搬了一把椅子,又撐起一把油紙傘擋雨,請趙璋儀坐下。 他取出針囊,在趙璋儀的手腕上扎了幾針,血流立即停止。 他又命人清洗干凈斷指,細細對上斷肢的血管筋脈,便用針線快速縫合。 趙璋儀閉著眼睛不去看他施救,針線穿rou而過,他仍是昂然端坐,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本來他比劍輸給嚴惟洲,頗有些人把他看低了幾分,但此刻他拿出關公刮骨的偉丈夫氣派,眾人又不禁多了幾分欽佩。 周永道縫好兩根斷指,又從懷里取出一瓶藥粉,兌在熱水里,化作一碗藍盈盈的濃漿,請趙璋儀把手泡在其中,便哧哧冒出白汽。 周永道說道:“這是老朽花了十數年功夫,苦心孤詣煉制出的藍鱘髓接骨粉。趙教主每日須依此法泡手,只要挨過七七四十九天,這兩根手指就算是接活了?!?/br> 趙璋儀收下藥粉,又跟周永道客氣了幾句。 他們療傷施救之時,大雨如盆倒水般下得更加暢快,各門派弟子在人群中分發雨傘斗笠。 閔蓮君不怕淋雨,順手接過一把紙傘,便起身遞給方云漪,說道:“方少俠,你小心著涼?!?/br> 方云漪笑道:“謝謝你!” 元虹接過紙傘,撐開來遮在兄弟二人和方云漪的頭頂。三人退到場邊。 重陵拉住方云漪的手,說道:“云兒!你受苦了,我們來得太遲?!?/br> 方云漪笑了笑,嘴角浮現出淺淺的小梨渦,可笑容中的愁意揮之不散,低聲道:“見到你們就好了,我的苦總算到頭了?!?/br> 重陵直直凝視著他,方云漪說道:“你們受的傷可痊愈了?” 元虹說道:“我們已無大礙。你是怎么逃出來的?華虛門剛才反復說你跑走了,我們還不信呢?!?/br> 方云漪說道:“這還要多謝東禪師。他是極樂寺的大高手,武功既高明,為人又古道熱腸?!?/br> 東迦羅抱臂站在旁邊,聞言微笑道:“方少俠跟我還客氣什么?” 萬俟兄弟并不知道朝天教和極樂寺曾有過婚約,元虹點點頭,說道:“恩有重報,不敢或忘?!?/br> 東迦羅笑道:“我佛慈悲,普度眾生。方少俠被屠龍圣仙生拉硬拽強擄到水月湖,實在倒霉,貧僧看不過去,當然要竭盡全力度他一度了?!?/br> 重陵長眉一軒,心道:“這長發和尚對云兒說話好生輕薄?!?/br> 元虹心里雖有好些話要跟方云漪說,但見趙璋儀已經接好斷指,眼下大事未決,只能回頭再談。 周永道和趙璋儀客套了一番,便回歸四大宗主的行列。 陶應盛說道:“既然惟洲認輸,那么這一局就算是朝天教獲勝。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方少俠的事情,本門不再插手。不過,方少俠既然已經現身,搜查水月湖似乎可以免了罷!” 趙璋儀抱拳說道:“華虛門拿得起放得下,朝天教自然奉從?!?/br> 陶應盛看了方云漪一眼,說道:“方少俠少年英雄,原來一直在暗處隔岸觀火,我們幾個老頭子都被蒙在鼓里呢?!?/br> 方云漪說道:“后生小子不敢領受陶宗主稱贊,都是靠好朋友幫襯罷了,憑我自己可沒這個本事?!?/br> 趙璋儀請來的那幾個英豪人士有些氣急,忍不住大聲說道:“方少俠安然歸來,趙教主的斷指也有藥可醫,這當然很好,但嚴惟洲的事情,難道就這么揭過去了?”“哼哼,妖修未必都是壞的,魔修卻沒一個好東西?!薄胺讲艊勒崎T和華虛門諸位宗主,口口聲聲指認方少俠是龍族,說得像模像樣、振振有詞,卻不知嚴掌門自己竟然墮入魔道!”“這就叫犯夜的拿住了巡更的,在場這么多英雄好漢,被你們耍得團團轉!” 陶應盛肅然說道:“惟洲,你自己說罷,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永道說道:“是不是有人害了你?是下毒還是用計?” 張壘插口問道:“難道是你練功的時候,不小心走上了歧路?” 嚴惟洲手握龍珠運功片刻,魔氣漸漸收攏歸體。 夜黑如墨,風雨交加,偶然一道閃電劈空炸裂,照耀得水月湖亮如白晝,但隨即又陷入沉沉黑夜,大雨無窮無盡砸將下來。 嚴惟洲臉上無情無緒,望著遠處黑沉沉、雨紛紛的湖面,說道:“十八年前那個晚上,也是下著這么大的雨?!?/br> 陶應盛咦了一聲,追問道:“難道你身染魔氣,竟與龍皇帝有關?” 嚴惟洲說道:“那一夜,龍皇帝垂死之際,看到我提劍走入太虛樓,自知性命不保,一生雄圖霸業盡數落空,不禁狂怒交加,掙扎著跳起來與我劇斗。我全力應對。當我要勝過他的時候,他怒恨勃發,兩只眼球紫漲爆裂,七竅流出鮮血,滿腔天龍真氣,竟全部化作怨毒魔氣,用盡畢生功力凝起一掌,重重拍在我的胸口,要與我同歸于盡?!?/br> 嚴惟洲語氣冷淡,但眾人想象著當時的畫面,身處疾風暴雨之中,不禁毛骨悚然。 嚴惟洲當時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父母尸首又血淋淋橫在旁邊,他怎么能沉得住氣與龍皇帝相斗? 嚴惟洲繼續說道:“他那至陰至毒的魔氣,洶涌澎湃灌入我的體內。我知道不妙,一劍挖出他的龍珠,立即坐下行功,試圖把魔氣逼回龍珠本源??墒驱堉殡x開主人的身體,靈氣迅速消散,無法吸收魔氣,只能暫時把魔氣壓制下去。從此以后,那魔氣就在我周身筋脈中交纏凝結,如同附骨之疽,我無計可施。 “我那時怎么都不明白,為什么龍皇帝臨死之時,能把天下至陽的龍族真氣,一瞬間轉化為至陰魔氣?妖修真氣,竟能如此隨心變化嗎?這到底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