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山求親

    趙璋儀端起酒杯，起身說道：“多謝陸官人美意?！?/br>
    兩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趙璋儀向那青年引薦道：“這孩子是本座的外甥方云漪?！?/br>
    那青年說道：“喔？白日大典的時候，似乎未曾見到這位少俠?！?/br>
    方云漪面有慚色。

    趙璋儀替他遮掩道：“我派他白天下山辦一些事情，直到晚上方才趕回?！?/br>
    那青年微笑道：“龍生龍，鳳生鳳，趙教主的外甥果然不同凡響?！?/br>
    方云漪說道：“謝謝官人夸獎?！?/br>
    他打量那青年生著毛絨絨的耳朵尾巴，毛發火紅豐盈，又摻著幾撮燦金色長毛，一雙橘紅色的眼瞳狹窄斜飛，倒像是紅毛狐貍。

    果然，趙璋儀介紹道：“云兒，這位是‘火狐仙’陸月歸陸官人。狐族在妖修之中是世家大族，還不快給陸官人行禮？

    方云漪忙躬身行禮，說道：“見過陸官人?！毙南耄骸拔覐那耙粋€妖修都不認得，今天又是狼，又是蛇，又是狐貍，一下子認識了這么多，我記都記不過來了?！?/br>
    陸月歸笑起來眼睛彎彎的，說道：“今日和方少俠初逢，我也沒帶什么見面禮在身邊，實在不好意思?！闭f著右手向后擺了擺，他的隨從捧著一只錦盒迎上前來。

    陸月歸揭開盒蓋，盒中放著一柄玉如意，說道：“一點薄禮，還請笑納?！?/br>
    趙璋儀向他道了謝，命人收了禮物，說道：“以后就放在云兒房間里鎮鎮邪?！?/br>
    方云漪插嘴說道：“我屋里又沒有邪氣?！?/br>
    趙璋儀說道：“是嗎？”

    方云漪不敢說話了。

    陸月歸笑了笑，說道：“趙教主，聽說貴教今日還請了蛇族閔氏，怎么他們沒有來呢？我還想和閔公子說說話呢?！?/br>
    趙璋儀答道：“不光蛇族沒有來，狼族也沒能賞光。我派人下山看過好幾回，恐怕他們兩家今天都不會來了?！?/br>
    方云漪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又不敢說。

    正閑談間，忽然一個小弟子飛奔進廳，徑直奔到主位前面，氣喘吁吁說道：“稟告教主，狼族萬俟氏兩位殿下到了！”

    趙璋儀精神一振，說道：“我還道他們不來了，原來只是姍姍來遲?！?/br>
    陸月歸微笑道：“說曹cao，曹cao到?！背w璋儀行了個禮，便攜著空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其余賓客們飲酒正酣，聞聲頓時sao動起來，有人低聲笑道：“狼崽子來了?！?/br>
    也不知哪個人修門派的弟子模仿狼嚎，低低叫了聲：“嗷嗚！”周圍人修賓客掩唇而笑。對面的妖修們則覺得受到冒犯，面露不悅之色。

    樂師們奏起迎賓雅樂，趙璋儀起身理冠整衣，偶然回頭一瞥，卻見方云漪貓著腰正要逃走，立即喝道：“云兒你干什么？還不老實過來？”

    方云漪身子一僵，說道：“舅舅，我……我肚子疼，想去一趟東凈?！?/br>
    趙璋儀冷聲說道：“你還記得本教教規是怎么說的嗎？弟子撒謊便該如何？”

    方云漪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夜色中一行人遠遠而來，不一會兒行到廳口，禮官朗聲唱道：“北漠哮月城狼族萬俟氏大王子元虹殿下、二王子重陵殿下到——”

    悠揚禮樂聲中，元、重昂首健步走進大廳，身后跟著十來個挑夫，用大紅扁擔挑著成箱成箱的賀禮，流水價抬進廳中，小山似的堆放在中央。

    趙璋儀提衣下席，親自迎接。

    元虹呈上禮單，和重陵一起行了個禮，接著朗聲說道：“元虹、重陵見過趙教主。今天是朝天教開山千年大喜之日，我兄弟倆滿心盼著要盡早上山來慶賀，但路上出了些小波折，萬不得已來得遲了，還請教主恕罪?！?/br>
    兄弟倆原本攜帶的賀禮都被兇徒損毀，方才去鎮上重新置辦了一批禮物，又雇人搬運上來，因此拖延到這個時候才上山。

    今天是朝天教的大好日子，又當著許多人的面兒，他們只字不提自家營帳遇襲、七名兄弟被殺的慘案。

    趙璋儀還禮道：“本座仰慕老狼王殿下威名久矣，今日見到兩位殿下英武軒昂，儀表堂堂，可以想見老殿下的風采，不知老殿下身體可還康??？”

    元虹說道：“多謝趙教主關懷。我父王年邁體衰，但近來精神總算還是旺健，只是不能長途跋涉親來道賀，還請貴教體恤?！?/br>
    趙璋儀說道：“大王子殿下太客氣了?！?/br>
    兩人客套寒暄之際，方云漪在主位上坐立難安。趙璋儀頻頻回頭使眼色，要他下來一同見客，方云漪只顧著低頭弄衣帶，裝作沒有看見。

    元虹側頭望了方云漪一眼，見少年白玉般的面容羞得通紅，睫毛撲閃，偶爾抬頭偷看他們一眼，又立即移開眼神，顯得很是不安，不由得笑了笑。

    元虹又回頭看向重陵，重陵心領神會，兄弟倆同時單膝跪在地上，說道：“趙教主請受我兄弟一拜！”

    趙璋儀一驚，不由得后退一步，說道：“這是怎的？二位殿下何故行此大禮？”

    元虹神色沉靜，抱拳說道：“趙教主，我父兄族人雖然遠在北漠，但早就聽聞朝天教乃中原武林砥柱門派，教主文武兼修，座下弟子個個人品端方，我等仰慕已久。我兄弟今日前來問鼎峰，一是為了道賀，二是為了求親，唯愿朝天教與萬俟氏永結秦晉之好，還望趙教主下顧！”

    全場賓客大吃一驚，人修和妖修席間都響起急切議論之聲。

    趙璋儀先是一怔，隨即眼珠子一轉，想到定是本教哪個女弟子，暗地里和狼王子私定終身，否則萬俟氏不會貿然當眾提親，他何不順水推舟做個人情？于是呵呵微笑，伸臂扶起元虹，說道：“二位殿下快請起來說話?！?/br>
    元虹、重陵雙雙起身。

    趙璋儀抬手慢慢捋著胡須，微笑道：“承蒙二位厚意，只可惜本座家里只有一個嫡親妹子，早早就出閣了，恐怕要令二位殿下失望了?！?/br>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趙家雖是人丁稀落，好在我教年輕女弟子之中，頗有人品出眾者，不少堂主、舵主家里的閨秀千金溫柔謙和，都可堪為殿下良配。若是二位殿下不嫌棄，本座可代為牽線搭橋?！?/br>
    元虹微笑說道：“趙教主如此熱心，我兄弟二人感激不盡。聽說教主有一外甥，青春年少，仍未婚娶?！?/br>
    廳中登時又是一片嘩然。趙璋儀呆了一呆，轉頭看向方云漪。方云漪則大叫一聲，轉身就跑。

    趙璋儀喝道：“你去哪兒？給我站??！”

    方云漪只顧沒命往外跑，趙璋儀叱道：“好小子，整天跑兔子似的躥來躥去，從來沒個安分?！闭f著縱身上前，一把擒住方云漪的后頸，強行把他提到廳中，往元、重面前重重一頓。

    元、重四只澄黃狼瞳直直落在方云漪身上，方云漪面皮漲得通紅，不敢與他們目光相接。

    趙璋儀看他們這副神情，不禁又驚又疑，忽然想到外甥剛才說過，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告訴他，難道今日他私自下山惹出了什么麻煩？

    周圍賓客或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或是伸著脖子等著看好戲，眾目睽睽之下，趙璋儀不便詳詢，只能硬著頭皮，勉強微笑道：“這就是本座的外甥方云漪，不知哪位王子要向他求親？”

    元虹說道：“我們兄弟倆親厚無間，不分彼此，今日同時求娶教主貴甥，還望教主成全?！?/br>
    此言一出，全場人都驚訝地“咦”了一聲，趙璋儀更是驚駭得無以復加，連臉上的微笑都維持不住了。

    如今年月里，男子與男子結為道侶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人族和妖修通婚，那可就罕見得很了。遑論兄弟二人求娶一人，簡直是驚世駭俗，震撼視聽。

    趙璋儀見多識廣，知道在偏遠邊疆窮困之地，貧苦人家娶不起媳婦，兄弟往往合娶一個老婆，那是萬不得已的下下之策。

    想狼族萬俟氏坐擁北漠哮月城，部族人眾千千萬萬，乃是當今妖修第一大族，元虹、重陵又貴為王子之尊，怎么肯同時向一個人類少年求親？難道他們是上門來找茬的？

    趙璋儀急于跟外甥私下里問明緣由，便輕咳一聲。

    旁邊的仆役們連忙為各張席面更換杯碟，又請賓客們到廂房更衣休息。

    眾賓客也知道這是趙教主的緩兵之計，雖然很想看看這場好戲要如何收場，但也不愿拂了朝天教的面子，于是三三兩兩開始起身離席。

    趙璋儀趁機說道：“二位殿下一路上山辛苦了，本教置了一杯水酒為貴客接風洗塵，還請二位殿下入座。至于求親一事，請容本座稍后回復?！?/br>
    由于狼族來得遲了，妖修上首席位已經安排給了狐族陸氏，趙璋儀就命弟子另外設席，好生款待狼族貴客。

    元虹點了點頭，說道：“教主請便，我和弟弟靜候佳音?！?/br>
    趙璋儀又側頭囑咐道：“云兒，你過來伺候我更衣?！?/br>
    萬俟兄弟今日上山當眾求親，方云漪雖然窘迫異常，但心里很清楚，他兄弟并非是要強逼硬娶，而是為了成全禮數。不論朝天教拒絕還是答應，說出去總歸是萬俟氏向朝天教求親，隱隱抬高了朝天教的身份，也給方云漪留全了顏面。

    其實，今日槐花林中三人亂情，方云漪自己要負很大責任，萬俟兄弟對他可謂是很有擔當了。

    不過方云漪最怕的就是，萬一舅舅一驚之下當眾逼問緣由，那他勢必隱瞞不住失身之事，此刻這么多人聽在耳中，日后再傳揚得天下皆知，他這輩子可就不用做人了！

    幸好眼下舅舅要單獨問話，方云漪松了一口氣，連忙答應了一聲。

    舅甥倆正要離開，忽然東首席間傳來一陣凄涼的女子哭聲，眾賓客此刻都還未走出大廳，聞聲不禁回頭看去。

    只見神女宮的弟子們都簇擁在柳潤顏身邊，柳潤顏哭得梨花帶雨，滿臉愧疚惶恐之色，高聲說道：“趙教主，我實在是對不住貴甥吶！我今日闖下大禍，真不知還有何顏面見人了！”

    這下子可謂是奇變突生，趙璋儀皺了皺眉，不得不停步說道：“柳宮主何出此言？你怎么對不住我家云兒了？”

    眾賓客也都好奇地頓住腳步，一時間，千百雙眼睛都落在柳潤顏一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