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自打觀彌搬進來他的房子，厲修就再也沒去自己的臥室里睡過。觀彌的房間在床邊放了張舊毯子，是厲修每晚休憩的地方。

    只有在觀彌身邊，他才能蜷縮著身體安眠。

    他睜開眼的時候，觀彌和腳邊的Habi都沒有醒。他在法國的雇傭兵手下煎熬過十多年，行動間像一只捕食的獵豹，無聲且致命。觀彌是個鋼琴家，五感很敏銳，但在厲修刻意掩飾聲息時，他也無法察覺出異樣。

    百葉窗的間隙里透過一點陰沉的天色，距離觀彌起床，起碼還要四個小時。

    臨出門，他再一次回頭看向二樓緊閉的窗戶。昨天觀彌就是倚靠在那里，笑著邀請觀伯進了門。

    他順從觀彌的命令把自己關在儲藏室內，但在他的房子內，聽到他們談話的內容對厲修來說并不是難事。

    他是從血海里爬出來的鬼，暗殺充斥著他短暫的人生，但觀彌不一樣。他不能躲在儲藏室中，任由觀彌孤身一人去赴那場必死的殺局。

    厲修拎起行軍包，單手攀住圍墻，輕巧地翻了出去。

    明闕的會所堂而皇之的開在市中心，占據了一片最好的地方，但他真正辦公的地方卻不在那里。四環外有座高爾夫球場，破產之后被明闕收下來，建了一座楓樹山莊，才是權貴子弟們縱情玩樂的地方。

    正值秋季，楓樹傍湖，環境十分雅致。午后剛過，楓樹山莊就熱鬧起來，遮擋了車牌的豪車悄無聲息的接連駛進去。

    地下停車場入口。

    “瞧著面生啊你?！北０餐高^賓利搖下的車窗探頭看了一眼，豪車的主人會通過貴賓通道進入莊園，他們的司機就沒這個待遇，通常要在停車場的房間里等候。這輛賓利保安眼熟，是個山西的煤老板，但車里坐著的司機還是頭一回見。那是個有點顯老的青年，眉眼耷拉著，頭頂禿了一塊。他拿出毛巾擦了擦禿頭上的汗珠，拿出一盒煙遞了過去：“小黃被那個了?！?/br>
    司機擠眉弄眼，保安秒懂，心領神會地笑起來。

    “我早就知道，”保安四下看了看，小聲湊過去說，“小年輕花里胡哨的，一看就不老實，王總還讓他接送老婆逛街，嗨，自己找著當綠毛龜呢?！?/br>
    “就前天，”禿頭司機嘿嘿笑著，“三條腿當著夫人的面給他打折了?！?/br>
    兩個人因為一件八卦迅速熟識起來，司機的證件嶄新，一看就是臨時趕制的，保安驗過真偽后爽快地一揮手：“進去吧?！?/br>
    禿頭司機把煙塞進他手里，開車進了地下車庫。

    賓利在專屬車位上停下，司機提了提腰帶，往給下屬準備的休息室走過去。車庫內安靜下來，片刻之后，一道身影從賓利車底鉆出，極快地消失在陰影中。

    明闕確實在楓樹山莊，他宣稱要把人形寵廢物利用，安排到了楓樹山莊做表演。兩只貓在他手下生不如死卻無計可施，哭哭啼啼地任他揉圓搓扁。

    厲修穿著山莊員工的制服，快步穿梭在忙碌的人群中。明闕的調教室位置隱蔽，在山莊的一處偏僻地方，他對明闕的行蹤作了調查，知道他剛押著齊家的兩個嫡子送過去，此刻應該還在那里。

    “哎！你們幾個，把這幾箱子束具給明少爺送過去?！币幻t色魚尾裙的女孩喊道。她胸前別著一枚管理銘牌，站在臺階上，滿臉的頤指氣使。山莊的員工們對她言聽計從，離得近的幾名男性放下手中的活，跑過去搬起了女孩腳邊的木箱。

    “沉得要命，”女孩抱怨，“明少爺也不怕累著?！?/br>
    她見有人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把東西摔了，從腰間抽出一條短鞭，甩手抽在他身上：“都當點心！這是明少爺要的東西！”

    她在前面領著路，高跟鞋啪嗒啪嗒踩在石板上。厲修跟在搬運木箱的隊伍中，逐漸接近調教室。

    明闕調教人有他自己的癖好，他這段時間不知怎么迷上了質樸歸真，整座調教室全用蠟燭照明，灰暗暗地頗有古風。

    女孩面容精巧漂亮，嘴巴里的話卻不干不凈，她的鞋跟細長，足有十幾公分，因為過于昏暗的光線幾次差點跌倒。她憤憤地指揮人把木箱放下，留著兩個人看管，馬不停蹄地就要走。

    調教室里太過省電，以至于隊伍最末悄然少了個人，也無人發覺。

    厲修悄無聲息地走過一條走廊，生死間歷練出來的本能令他驀地停下腳步。這座調教室里，未免有些太安靜。他迅速折返到放置木箱的房間，發現那兩個看管東西的人也消失了。

    一個木箱的蓋子被掀開，似乎曾經被人翻找什么東西。

    厲修敏銳的在蠟油燃燒的味道中捕捉到一絲熟悉的氣息，他瞳孔緊縮，將門大力摜上，轉身撲了出去！

    “嘭！”

    楓葉湖邊上，兩只貓在籠中捂緊了耳朵。明闕小跑了幾步，把用來點火的煙隨手捻滅丟掉。在他身后，盛大的煙花接連綻放。

    地下休息室中的司機助理們聽到聲響都走了出來，對著天空指指點點。

    “天還沒大黑，怎么就開始放煙花了啊?！倍d頭司機十分好奇。

    保安拿著手機連拍了好幾張楓樹山莊上方的璀璨花火，滿不在乎地說：“明少爺想看，當然啥時候都能放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