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談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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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訊器突然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打斷了邢毅的思緒,他低頭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出來的名字,差點沒驚訝地直接按下掛斷鍵。 “雄主?” 視頻通訊接通后,光維投射了趙復穿著睡袍的全息人像。因為他是坐著的姿態,投影會在同時顯現出一把黑色影子狀態的虛擬椅子在他身下,但這并非他實際坐著的座位模樣。 “還在辦公室?”趙復的音色是很清冷的中調,在寂靜的夜晚聽起來,格外冷淡冰涼。 “嗯?!毙弦沣裸兜攸c頭,心頭微微涌上一點疑惑:雄蟲怎么會在這個點打他的電話?對方前天一早就帶著趙昇去北境拜訪趙雍大公,算起來……今天的話都已經到了地方又過了一天了吧??? “怎么不回家?” “這就……準備回去了?!毙弦泐D時有點搞不清雄蟲的意圖,想了想,還是解釋了一下自己這么晚還在辦公室的原因,“這個星期有一個三區聯合軍演的籌備,我打算把一些事務再確認一遍,然后再……回家?!?/br> “哦?!壁w復冷冷應了一聲,并沒有對邢毅的回答做出什么指示,而是就那么一只手優雅地撐著頭,用那雙純黑色的眼眸靜靜地盯著他看。那雙黑眸反射著室內白熾燈光的光點,看起來格外幽深如水、沉黑似淵。 邢毅被看得莫名心慌,開始絞盡腦汁湊話題,無奈他和趙復之間真的十分生疏,思考了半天也就勉強憋出一句廢話,“您……和小昇都到了北境了吧?” “嗯?!毙巯x的音色沒怎么變,仍是冷淡的只給出一個音節。但邢毅憑著軍雌的敏銳,卻微妙地聽出了那其中一點點的差異。他試探一般的微微調整觀察角度,盡量以不會引起對方反感的方式,仔細打量了一番雄蟲的神態面色,這才終于發覺出了那點端倪。 “您……是喝酒了嗎?” “嗯?!?/br> “喝得很多?” “還好?!?/br> “那您……”邢毅頓了頓,試圖說點什么好聽的,無奈想了半天后還是只能干巴巴的蹦出一句:“早點休息?!?/br> “呵……”趙復這一次的音調稍帶起幾分起伏,嘴角甚至露出了一絲淺淡地看不出痕跡的弧度。他眨動了一下自己長而濃密的睫毛,將目光繼續停放在邢毅身上,完全沒有打算掛掉通訊去休息的意圖。 這就讓邢毅很苦惱了。 他是個很典型的軍雌,習慣了用最簡潔的語句發布命令,實在不太會尋找聊天話題。尤其在他看來,雄蟲可能已經喝醉了,(不喝醉不太可能這個時間點找他對拼眼力),和一只喝醉的蟲又能有什么可細說的呢。 但身為雄主的趙復如果不掛,作為對方的雌君,邢毅是絕不能率先掛斷通訊的,除非是他突然進入了某種緊急戰斗狀態。所以現在,他只能繼續沒話找話。在心中猶豫了半天后,干脆就把自己一直在掛心的某事給提了出來:“雄主,小昇的精神力情況怎么樣?找出原因了么?” “嗯?!壁w復點頭,隨后就思索一般地陷入了沉默,邢毅等了好長一段時間,幾乎都要以為雄蟲是不是已經睡著的時候,對方才語速緩慢的道出了原因:“是變異曼陀花。長期接觸,過量吸入,已經造成了小昇蟲核的成癮性依賴,在發作時會伴有輕微幻覺,從而導致精神力失控?!?/br> “變異曼陀花?”邢毅只聽說過曼陀羅花,那是在蟲族醫藥試劑領域里普遍用作麻醉劑的一種草本植物?,F在這個名稱,對于非研修植物和醫藥專業的他來說就很陌生了。 “它是天伽族人工轉嫁植物基因后經過特殊異變培育的植物。他們用這種植物研磨成各種香料和粉劑,涂抹在各種雄蟲使用的衣物和器具上,從而達到刺激雄蟲蟲核并催化其不斷產生興奮感,使對方時刻進入偽發情狀態并精力旺盛的效果。嚴格來說,它類似于如今我蟲族帝國嚴令限絕的一種精神致幻劑‘巴菲’,也是研制成癮毒品‘卡巴特’的其中一種配料?!?/br> “?。?!” 邢毅的眼眸瞬間銳利起來,雄蟲后面說的這兩個名詞他都是熟悉的,畢竟他他的戰績里就包括曾經剿滅的各星盜制毒販毒團伙和劫掠雄蟲的天伽族雌蟲軍隊??伤麉s實在無法置信自己保護完備的小雄子竟然會有機會接觸并染上這種東西! “可是小昇從小到大的所有吃穿用度,我都是親自檢查防護,從不會給他使用各類來路不明的物品,何況他又大部分時間都跟著我呆在軍營里,怎么可能……” 至于學校,那幾乎就是邢毅第一個排除的地點。趙昇就讀于帝國貴族雄蟲研修學院的附屬中小學,那里面的學生全是雄蟲,而且個個出身優異、家世顯赫,雄蟲保護協會更是長期派專人駐守其中,保護和檢查規格堪比軍營。如果是在學校里染上的毒品,那就絕對不會只有趙昇出現問題! 最后,就只剩下了一種可能。 邢毅抬眸,將視線直接投向雄蟲,緊抿的唇和鋒銳的眉睫都顯示出了他內心難以言說的憤怒,卻仍然試圖努力用平和的語氣向趙復提出自己的猜測和懷疑:“雄主,小昇每年都會固定在各種節假日返回趙家,然后和您一起呆上好幾天……” 話還沒說完,就被趙復打斷了,“你不是問過我為什么突然就送田柔他們去了老宅么?” “你是說……?!”這一句話里蘊含了太多的信息,邢毅在領會后差一點沒控制住自己的暴動情緒。他雙手緊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幾乎要忍不住立即跑去老宅質問某只亞雌。 是田柔?!可是他怎么敢!他怎么有這份膽量和能力,他竟然敢——?。?! “但是小昇回趙家的時間幾乎只和您在一起,而且田柔也接觸不到……”猛然地,他想到了一個可能,“他是通過您,將您作為了一個傳播媒介?!那您是不是也……” “嗯?!壁w復點了點頭,那雙沉淵古井般的眼眸中,首度泛動起漣漪,他坦然承認道:“是我失察了?!?/br> “那您……?” 邢毅簡直都要被雄蟲這份泰然自若的鎮定反應給弄懵了,甚至都懷疑起對方現在跟他說的這些是不是都只是一時胡言亂語的醉話,所以雄蟲才能如此波瀾不驚的說出自己被最為寵愛的雌侍算計的結果?甚至淡然接受自己長期被動接觸這類毒物,又被對方間接毒害了自己子嗣的事實? 而且,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趙昇既然已經成癮,趙復就根本不可能完好無損?! 邢毅的眉緊緊皺了起來,濃密的睫毛因心緒的震動而微微顫抖,堅毅的薄唇更是抿成了一條冷硬嚴肅的直線。他木訥于言辭,唯有那雙看向趙復的翡翠色眸瞳,透露出他與外表儼然不符的柔軟內心,那里面的情緒很復雜,壓制了憤怒、蘊含著擔憂、包容下傷痛……卻也有著不畏困境的勇氣,與足以令人信賴與依靠的堅定。 趙復想,這或許就是軍雌吧。 無論背負了多少創傷,受到了多少辜負,他永遠不會去做那個落井下石雪上加霜的小人,哪怕是嘲諷奚落,他都不會有。因為他們的信仰里面,充斥了忠誠與守護,仿佛靈魂都鐫刻了永不背離的光芒。 忍不住地,趙復抬起了手,想要感受那道視線中燃燒著的光與溫暖。但邢毅卻顯然誤解了他的意思,以為是趙復示意他過來,當即邁開步伐朝他走來。修長的大腿包裹在緊實的墨藍色軍褲里,過膝的長靴將腿部線條修飾地極為流暢優美,一不小心就讓他看得走了神。 “雄主?” 直到邢毅停在他的面前,單膝跪地,英俊堅毅的面容近在眼前,趙復實在有點難以克制自己蟲核越漸躥升起來的沖動,可惜全息影像并不支持身體的實際接觸。就算想,也得憋著! 趙復用力閉上了眼睛,勉力克制著,浩大的精神力將室內的一切物體兇猛如颶風一般席卷傾覆。但在通訊器的另一頭,在邢毅這邊,雄蟲卻像是要睡了,只除了那雙濃密的黑睫有些輕微的顫抖。 “雄主?”邢毅小心翼翼地叫了對方一聲,試圖確認對方的狀態。 “唱首歌吧?!苯Y果,雄蟲卻突然用低啞的聲音給了他一個十分突兀的指示。 “???”邢毅頓時瞪大了眼睛,表情糾結,“雄主,我不會?!?/br> “小昇說他幼兒園的時候,你都會給他唱催眠曲哄他睡覺?!?/br> “可那就是普通的軍歌……” “我想聽?!睌蒯斀罔F的語氣,不容反駁的態度,趙復深深擰起眉頭,仿佛不耐煩于邢毅的推拒。 邢毅默默看了他幾秒,他難得能如此湊近閉著眼睛的雄蟲,發現那張近在遲尺的精致五官雖然努力在維持冷肅,卻并沒有能蓋住從微表情中泄露出來的忍耐意味。 是變異曼陀花的癮頭發作了嗎? 神情因此凝重了起來,邢毅的腦海里開始擬出一份需要調查的事物以及該派遣去調查的人員名單,并立即開啟耳邊佩戴的軍頻內線,將命令以短訊的形式發送給了何副官。 同時,他也沒有再拒絕趙復的要求。 而終于如愿聽到小雄子一路上吹噓過的催眠曲的趙復,則漸漸擰開了眉。在借著軍歌的振奮悲壯穩定精神力后,他睜開了眼睛,用手指緩慢滑過邢毅哼唱歌詞的嘴唇,然后沿著他臉頰的輪廓輕輕摩挲著。全息投影并不能顯現空間上實際接觸的質感,但這個動作,卻在兩蟲之間氤氳起了一股曖昧流動的甜味,撩得邢毅耳朵隱隱發燙,連熟悉的軍歌都差一點忘了詞。 “明天來接我?!币槐椤呙咔Y束,趙復湊近邢毅,以光屏投影的角度咬上他的唇低聲道出要求。 “嗯?!毙弦愀杏X自己的臉好像也開始發燙了。 但今晚最令他意外的卻是,在全息通訊斷開的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到雄蟲笑了。那一抹在弧度完美的嘴角上一閃而過的笑意,就像是一道雨后突現的彩虹,那樣罕見難得、令人驚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