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不是我教的(正文)
1、 人常道,修真之人,最是無情。 于修真之人而言,凡間種種,不過是該斬斷的孽緣。仙途當道,一切只在彈指一揮間。 你以為的深情不悔,不過是修真者萬千世界中的一枚因果,悟透了,便可舍去。 但凡事都無絕對,皆有例外。就像天才這東西,代代皆有,流傳百世的,卻只有那么一兩個特例。 謝九歌和謝三一,便是兩個獨領風sao的意外。 謝九歌其人,堪稱絕代天驕。修真大宗易劍宗最小也是天資最高的入門弟子,修真界第一人云華真人最是疼愛的親傳弟子,就算前面還有三位名震四方的天才師兄,也絲毫不曾遮掩住他的光芒。然而人無完人,這位舉世無雙的天驕之子,卻是個懶懶散散,看見吃的就邁不動腿,根本無心問道,只想著游戲人間的甩手掌柜。 空有著絕世天賦,卻根本無心仙途,反被人間煙火迷了眼。 云華真人除了無奈的嘆息,竟也是對他放任自流,甚至那三位師兄也不愿對他加以管束,如何行事全憑他高興。如此溺愛,直叫其他做夢都想收納謝九歌的修真門派扼腕嘆息。 而這謝三一,卻也是個曠世奇才。據傳謝三一是謝九歌在楚樓歌館后街垃圾堆里拾到的孩子,見他筋骨驚奇,有天人之姿,便悉心教導,不出十年,這謝三一的光芒便隱隱有與謝九歌并齊的趨勢,被譽為“修真新秀第一人”。 當然,除了天資出眾,更為世人驚嘆的還是謝三一對謝九歌的態度——活脫脫一個二十四孝乖徒弟。 師父是天,師父是地,師父讓往東絕不往西,師父說的永遠都是對的,你們都要寵著順著我師父,不然我就翻臉。 修真之人本就淡薄,不做出弒師之類的事情就不錯了,如此忠心護短的,可是幾萬年都難見一回。 能教出謝三一這樣又天賦絕倫又勤奮努力還如此尊師重道的徒弟,實在是太過稀奇,謝九歌也因此被修真界給與了“絕代之師”的美名。 “……哎呀,這和我可沒關系,是他自己長成那個樣子的?!?/br> 酒館里擺著最常見的油膩膩的黃木桌子,角落桌子邊的俊美青年懶懶散散靠在窗邊,將手上拿了半天的花生米丟進嘴里,嚼吧嚼吧,小聲朝不遠處說的熱火朝天的說書人小聲抱怨。 當然沒人理他,倒是場上的姑娘一個個捏著手絹,紅著臉頰,好似不經意般朝著這慵懶地青年瞥過去一眼又一眼。 俊美清冽宛如一彎山間清泉的青年垂下眼睫,輕輕勾起唇角,緊接著抬起眼皮,眼神懶懶的很是勾人,朝著旁邊的位置一瞥。 正自以為隱蔽地坐在隔他兩個桌子的位置,帶著斗笠,隔著薄紗眼神火辣地盯著他的青年渾身一僵,乖乖縮回了腦袋。 “……真是個不孝徒?!?/br> 謝九歌的聲音低沉溫軟,說著責怪的話也像是陳年美酒似的讓人微醺。 說著,一手拿著這謝春樓聞名于外的謝春酒,眼角飄紅,搖搖晃晃地便從門口出去了。 ……壓根沒記起來還要付賬。 一路默默緊跟他的謝三一一把拉住就要喊叫的小二,塞給他一錠銀子,看也不看便追出門去,緊緊跟在試圖甩掉他的謝九歌后面。 謝九歌這回是從易劍宗逃出來的。 想起這件事,他就忍不住啼笑皆非。 原因嘛,還不是怪他的乖徒弟太會長了,給他得了那個“絕代之師”的破名字,五大宗聯手逼他開壇講課。 他講什么他!難道要講講他是怎么專注于吃吃喝喝把徒弟不小心丟了好幾次嗎?難道他要講講他是怎么把心法甩給徒弟就去東極之地喝酒,結果貪杯一年都沒回去嗎?難道他要講講是怎么仗著師父的身份指揮著徒弟去三大禁地里打獵物給他吃的嗎?他能說嗎?他能說嗎? 顯然他不要臉,修真第一大宗易劍宗還是要臉的,他總不好再把云華真人氣暈過去一次吧。 所以逃跑,就成了不是辦法的辦法呀,想來云華真人也是能理解的對吧? ……況且,謝三一怎么都這么大了,還是個粘人精跟屁蟲,一點都不獨立,很是讓他煩惱啊。 謝春酒入口綿柔,回味甘長,這后勁也是大的驚人。以謝九歌這不務正業的修行,剛才喝的那五壺足夠他醉個昏天黑地。此時駕著飛劍歪歪扭扭地飛著,還要不安分地貪杯,一個不查,竟然從飛劍上掉下來了。 “師父!” 本遠遠綴在后面的謝三一一個激靈,幾乎瞬間便出現在謝九歌身邊,將人牢牢抱在懷里,才松了一口氣。 謝九歌就這么懶洋洋躺在徒弟的懷里,眼角是被酒精染的桃紅,彎著水潤潤的唇,半瞇著眼,伸著手指像小時候一樣搖搖晃晃地戳他的臉頰,含含糊糊地呢喃: “破徒弟,一點都不乖?!?/br> 2. 謝九歌醒來的時候,在床邊坐了好一會。 床上是被他折騰了一夜的徒弟,渾身青紫不說,手腕上還有捆綁的痕跡,更別說被子遮住的部分,讓他連看的勇氣都沒有。 啊呀,喝了酒沒注意,好像又和他這破徒弟滾在一起了。 具體是什么時候開始和謝三一滾上-床的,他已經不記得了,唯一堅定地是,他絕對沒有對未成年出手。 想起昨天他逼謝三一說的葷話,將人按在窗邊作弄,逼著人擺出奇奇怪怪的姿勢,逗得人哭著求他,直到最后謝三一什么葷話亂詞都往外蹦了才收手,就算是臉皮厚如謝九歌,也忍不住紅了臉。 ……罪過,罪過,人喝了酒呀,就是愛胡來。 ……不過,謝三一在這檔子事上,還真是放的開。 扔了一地的衣物和道具讓謝九歌無處落腳,原地踟躕片刻,干脆召喚出飛劍打算直接逃跑。 哪想腳還沒踏上飛劍,衣袖就被人拉住了。 謝九歌頓時覺得不妙,回過頭去,只見謝三一抿著唇,對著外人冰冷仿佛寒冰一般的眼眸里呈著軟弱的懇求:“師父……你又要離我而去了嗎?這回,又要走多久?“ 這幅被拋棄的雛鳥一般的樣子難得讓謝九歌愧疚之心大作,甚至都忘了面前這個已經不是被他丟在洞府一年都沒看一眼的孩子,而是一個實力堪比云華真人的青年,順手將人的頭按在懷里,順了順毛。 謝九歌有自知之明,他從來都不是個好師父。 就像修真一樣,謝三一的存在,對他來說只是個阻礙他游戲人間的累贅。 世人傳頌的他與謝三一的故事,不過是他們想要的故事罷了。 真相哪有那么美好。 謝三一確實是他從楚樓歌館后街撿來的孩子不錯,不過什么天縱奇才、根骨絕佳,都是不存在的。謝九歌撿他回來,只是因為缺個人給拿行李,或者在他喝醉的時候把他搬回去,不至于流落街頭,丟盡云華真人的臉面。 所謂悉心教導……其實也只是他將人帶入門后,一股腦將心法劍術、靈丹妙藥丟給人,然后跑到江南去吃醉仙魚。 就連謝三一這個名字,也是他那天連吃了三十一個飄香奶黃包之后決定的。 出乎意料的,許是謝三一真的好運,不但沒被他養歪,反而天縱奇才,靠著自己成了修真新秀第一人,跟他謝九歌真的什么關系都沒有。 甚至還貼心又孝順,除了粘人了點,他還真挑不出錯來把人徹底趕走。 ……好麻煩,早知道就不應該把他撿回來啊…… 謝九歌一邊胡亂擼著自家徒弟的腦袋毛,一邊沒心沒肺地想著。 3. 謝三一眼睛沉沉地盯著自家師父,正借著美色哄騙豆腐西施給他做碗享譽吳州的豆花湯。 他的師父自然是極有魅力的,只是一顰一笑,帶著些撒嬌鼻音的低聲懇求,便叫豆腐西施紅著一張臉,連連點頭,打破了自己一天只賣三碗的鐵規則。 謝九歌迷人而不自知,這一點他謝三一是深有體會的。 每每想起師父在床上被欲望迷亂了眼,紅著眼角低聲喘息的樣子,謝三一的身體就不受控制的起反應。 師父大概不知道,他其實不是個喝醉胡來的人。反而聽話乖巧的緊,每每都被他哄上-床去,被夾得緊了,還帶點委屈的扁嘴巴。 他這些年打走的追求者不計其數,能有這么快的修煉速度,這件事有著不少的功勞。 更何況,謝九歌早就被云華真人和他那護短的師兄寵壞了。 修真界,本就是人心淡薄,互相勾心斗角,權利傾軋,不擇手段的。 從被師父的三個師兄發現了他齷齪的心思,打得他奄奄一息開始,他便明白了,要想得到師父,第一步便是先成為修真第一人。 至于說書先生玩笑似的那句:“師父是天,師父是地,師父讓往東絕不往西,師父說的永遠都是對的,你們都要寵著順著我師父,不然我就翻臉?!?,可一點都沒開玩笑。 對他師父有敵意的,對他師父不敬的,欺侮過他的師父的,都成了他的劍下亡魂。 謝三一偽裝的很好,謝九歌又實在是對他不怎么上心,故而不但沒發現他的殺戮,甚至都不知道他早已改為了以殺證道。 但是他還要忍,還要偽裝,還要維持著世人和師父眼里乖巧正派的修真新秀第一人的形象。 他的欲望所造出的孽果,決不能讓他的師父,和師父的師門承擔。 因為,他的師父,是世界上最最心軟的人啊。 看著喝完豆花湯的謝九歌一臉滿足的樣子,謝三一被陰郁籠罩的心也仿佛豁然開朗。他湊上前,伸手刮掉謝九歌唇邊沾著的一點豆花,再退回隱蔽地地方,仗著謝九歌看不見,悄悄送進嘴里,貪婪地吞食。 他的師父,本就已是遺世獨立的仙人,本就只需肆意玩樂、游戲人間。 而一切的報應和苦果,就讓他來通通承擔吧,這就是他想要獨占師父的代價。 ……一點點將師父騙進愛意所織成的網中,而應付的代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