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回到住處,司遙先洗過澡,就直接上床睡了。厲森原本還想找他說說話,現在看來只能放棄,也去洗了澡,在床的另一邊睡下。 躺了半天,睡意遲遲沒有來,一方面是由于白天睡了太久,另一方面是,他的潛意識里總在留心司遙那邊的動靜,在這種集中精神的狀態下,睡意自然是想來也來不了。 認真地說,其實厲森并不認為司遙有需要安慰的樣子,他也不覺得自己是出于什么必要而留下來。他這樣做,與其說是一種故意,不如說是更像是發自本能。 不管是身體的本能也好,是心的本能也罷,反正他一向是個忠于本能的人。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那邊始終毫無動靜,厲森的精神也就開始漸漸松懈,不知不覺便入睡了。 不知道睡了有多久,他隱約感覺到身邊有動靜,立即醒來。連他自己也奇怪,以前他睡覺從不會這么容易醒,今天卻不知是怎么的異常警覺。 而且像是有些鬼使神差似的,他并未將雙眼完全睜開,只打開一條縫,從中窺視那邊的情形。 他看到司遙下了床,站在床邊,似乎是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最后轉身去了浴室。 按常理而言,一個人半夜進浴室絕不是值得奇怪的事,誰不起夜?厲森也想這樣認為,然而當他想到司遙在床邊站的那一會兒,越想越奇怪,結果還是忍不住下了床,尾隨而去。 司遙進浴室后并沒有關門,厲森藏在門外,探頭望進去,只見司遙站在洗臉臺前,神情有點恍惚,垂眼看著自己的雙手。 在他的手里捏著一個瓶子,另一只手掌心攤開,躺著兩粒白色的物體。 那是什么?其實厲森心里還沒有答案,但是他有不快的預感,當下叫出來:「你手里是什么東西?」 突然聽見他的聲音,司遙轉過頭,臉上掠過一抹愕然,卻還來不及說些什么,他已經大步走過來。 「這是什么?」 厲森把那兩顆白色物體從司遙手里抓走,皺著眉端詳了一下,「藥?是什么藥?你生病了?為什么要吃藥?」 一口氣問了這么多,卻根本沒打算等待司遙的回答,伸手就將他另一只手的瓶子也奪過來。 看看標簽,恍然大悟,然后是大惑不解。 「為什么吃安眠藥?你這里怎會有安眠藥?」厲森想不通。 他們兩人雖不是同居狀態,但是前前后后,他也來這里住過不少次。他從沒見過司遙吃藥,他完全不覺得司遙像是會需要藥物來輔助睡眠的人,他甚至根本不知道這間房子里有安眠藥這種東西。 公正地說,安眠藥并不算是十惡不赦的壞東西,但也絕不是什么好東西??傊畢柹幌矚g這種東西。 「說話!為什么吃藥?之前你不是睡著了嗎,其實你沒有?你這是習慣還是偶然,睡不著就跑來找藥吃?」他質問著,瞪著司遙,后者臉上那緘默的深沉讓他越發焦躁。他咬咬牙,發泄性地使勁將頭發揉亂,重重吐出一口氣,總算稍稍冷靜。 的確,他從不知道司遙吃藥的事,他想這應該并不是他粗心大意未能發現,而是,這次的確就是當司遙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第一次吃藥。 那么想當然,這個例外的發生,必定有特殊原因。至于這個原因會是什么,還需要多想嗎? 「你睡不著,是不是因為養母的事……」厲森猶豫地說,其實真的不想追根問底,只是如果不問,就沒辦法把事情講清楚了。 「不?!顾具b停了一下,「不全是?!?/br> 他轉身走到浴缸邊,在邊沿坐下去,又讓厲森陪他度過了半分鐘的沉默,才再度開口。 「那場空難之后,我疑惑過,一個人的生命究竟是有多重,又有多輕?當他們在你身邊時,你以為他們就是整個世界,他們就是你生命全部的份量。而當他們離開你的時候,你卻可能連他們的尸骸、連骨灰都見不到……就這樣憑空消失了?前一天他們才對你說的話,才對你露出的笑容,又都算是什么?」 「……」厲森張了張嘴,卻啞然無聲。 他終究沒辦法回答。何況他知道司遙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他該做的、能做的,就只是靜靜地聽。 「偶爾我會做這樣一個夢?!?/br> 司遙繼續說著,臉上依稀閃現著冰冷而恍惚的表情,就如之前厲森看到他準備吃藥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夢里有一個空間,遼闊無邊,而我身處其間——或者說是漂浮其間。在我的上面是一片虛空,但我隱約感覺到那里有人在,我的親人,就在那里。這感覺不斷強烈,就好像我將要去往、正在去往他們那里,然而我心里卻很明白,我去不了。 最終我總是會掉下來,這個時候我就會醒來,然后再也無法入睡。閉上眼睛,就感覺自己仍然被困在那個虛無之境。為什么我要被困在那里?那里有我的什么?親人?不過是假像而已。直到死亡之前,我都不可能再與他們相會?!?/br> 司遙按住額角,嘆息般地閉上眼,「可惜虛假的夢境每次都突然便來,我預期不到,阻止不了,這是我無可奈何的事?!?/br> 「為什么不早對我說?」 知道司遙的話已經講完,厲森把自己的聲音找回來,郁郁地說,「如果不是我發現,你打算一直都不告訴我?」 其實就算告訴他,又能否改變什么? 厲森明白,司遙也明白。 「我不希望你擔心?!顾具b只是這樣響應,聊表歉然地笑笑。 「你鬼扯!」 厲森毫無預兆地怒起來,「你希望怎樣你不希望怎樣,你以為真的可以什么都如你所希望?你以為你什么都不說就不會讓別人擔心嗎?」 話音剛落,司遙便愕然一怔。厲森自己也是一呆,瞬間感到太陽xue處青筋暴跳,腦子里仿佛有什么東西在爆炸,被炸出來的……究竟是什么呢? 他暫時想不出來,他甚至有點不敢去想,別過頭幾輪深呼吸,偶然想起還握在手里的東西,眉頭立即又緊了。 「總之……不準你再吃這種東西!」他脖子粗粗地吼著,把那兩顆藥丸扔進馬桶,接著把藥瓶也擰開,將里面的藥丸統統倒下去,最后按下沖水鈕,讓這些令人心煩的東西從他眼前徹底消失。 就這樣了吧……會不會還有漏網之魚? 視線環顧,最后在洗臉臺前方的鏡子上落定。厲森過去將鏡子拉開,后面的墻上果然有一個儲物空間。 還好,他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遍,沒有再發現不該發現的東西。 這才滿意地把鏡子關上,轉頭看去,司遙還坐在原處一動不動,滿目深邃地注視著他,若有所思。 厲森可不想知道司遙在「思」什么,上前將他的胳膊一扣,拽了起來。 「過來,給我乖乖去睡覺。睡不著就看書,看電視,跟我說話,隨便怎樣,總之,不準再想吃藥的事,以后也不準!如果再被我發現你又吃藥,你這么喜歡吃,我就給你買十瓶八瓶回來,讓你吃,把你吃成白癡為止!」 厲森一路教訓,一路把人拖回臥室,按住肩膀往床上一推,再拉起被褥用力蓋住,然后自己也回到先前的位置睡下去。 驀地發覺到現在都沒聽見對方吭一聲,厲森狐疑地側頭看去,對上一雙目不轉睛的眼眸,眼神在黑暗中辨析不清。 厲森念頭一轉,陰森森地發話:「別說我沒有警告過你,你要是敢盤算等我睡著之后再偷偷溜出去買藥,我就打斷你的狗腿?!?/br> 司遙依舊沉默,嘴角開始上揚,再上揚,最后終于笑出聲來。 「這么說你大概又會不高興……」他喃喃著,側過身面向厲森,伸手撫上那張仍舊疑云籠罩的臉,他唇邊的笑意愈加舒展。 「但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你很可愛?!?/br> 「不想找死的話,給我閉嘴?!箙柹瓩M他一眼,將他的手從自己臉上扒下來。然而緊隨其后,他整個身體都覆了上來。 「我只是實話實說?!?/br> 司遙笑得無辜,「為什么你會不高興?為什么男人不能可愛?我喜歡可愛的你?!?/br> 「夠……夠了!」 厲森打了個冷戰,連翻白眼,「拜托你別再rou麻我,還有別壓在我身上,你很重知不知道?你……」 司遙但笑不語,在厲森唇上一下一下地輕啄著,他的那些抱怨和低咒全都被啄成一段一段,支離破碎的音符,最后不得不轉為無奈的呻吟。 結果又是變成這樣了嗎?厲森感覺著正從他的頸項開始往胸口下滑的濕軟觸感,無言地按住額頭。 「我說你這家伙……應該要好好休息才對吧?」他嘆著氣,其實并不是對眼下的事情有所抗拒,只是總忍不住想到司遙先前的狀況,說過的話……心里就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受,悶悶的。 「疲倦利于休息?!顾具b如此應答,手已摸到對方褲腰,不緊不慢地將之往下剝落。 厲森并沒有加以阻止,但嘴里還是禁不住斥了一聲「去死」。這就是他最受不了的,為什么這家伙總有這么多歪理? 明明是歪理,可如果真的辯論起來,卻總也辯不過他,最最郁悶。 很快,兩人身上的阻礙都被司遙褪去,肌膚貼著肌膚,裸呈相對。 呼吸開始短促發熱,厲森自己也不甚明白,都已經做過這么多次,為什么每次都還會感到微妙的激動,尚未真正做起來就已心跳加速。 以前跟別人做的時候,他更看重的是結果,至于過程他不強求,畢竟不可能人人都百分百合拍。 然而跟這個人做,過程本身卻像是被無限放大,至于結果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唔!」正在心猿意馬的時候,忽然被舔舐耳朵,厲森情不自禁地發出聲音,馬上又壓了下去。 即便到現在,厲森始終對像什么一樣叫床的自己接受不能,除非是實在到了他已經神志不清的情況下,反正那時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鬼叫什么了。 「我真擔心你總有一天會將牙齦都咬碎?!姑靼姿膱剔?,司遙半是戲謔半是無奈地嘆了聲。 手里握著剛剛從抽屜中拿出的瓶子,用拇指彈開瓶蓋,將瓶中的液體灌注到他將要通行的地方。 相較于體溫,剛從瓶子里出來的液體要涼得多,厲森緩慢地吸著氣,等到身體逐漸適應。 司遙的手指已然入侵,一次兩只,真是毫不留情。不過這也是因為他了解對方的承受能力,若是過于小心翼翼,這個人反而會不歡喜。 溫軟緊窒的內壁之里,司遙仔仔細細地摸索著,其實對于這里已經十分熟悉,但也不必一上來就直取陣地。 「厲森,讓我感覺你?!顾驼Z,在厲森臉上、額上、鼻尖上,一一親吻過去,最后貼在唇角邊緣,仿佛在祈禱著什么般地停留于此。 「什……么?」厲森喘著氣,有些吃力地從肺里抽出聲音。 「以前都是你感覺我,這一次換我感覺你?!?/br> 「……」 聽見司遙這樣說,厲森更是不明所以。 說什么「換過來」,明明沒有換,被人用手指插進來的那個不還是他嗎?這家伙—— 「你到底在說什么……」 他費解地咕噥,「這不是和以前一樣的嗎?」 「讓我好好感覺你?!?/br> 司遙不像是說給任何人聽似地喃喃細語,「厲森,讓我確信你在這里……」 隨著話語,他的手指緩緩抽離,以自己的昂揚取而代之,撬開那個將開不開的狹小門扉,依賴液體的潤滑,長驅而入,順暢至底。 過程很短,厲森感覺自己似乎在一瞬間即被填滿,不由得屏住呼吸。然而隨著對方緊接而來的沖撞,呼吸還是馬上潰亂,斷續的喘息在床第間曖昧響起。 「??!」突然的一聲驚呼,并不是厲森所愿。他毫無準備,猛地被司遙扣住胳膊拽了起來,還來不及坐定,又被扳轉過去往前一推。 他本能地抬手撐住墻壁,沒有一頭撞上去。不過其實就算他不撐墻,他的另外一只手臂還仍然扣在司遙手里,有司遙拖住,他也是撞不到墻上去。 但這樣一來,他的處境就比較難堪了。重力使得他向前傾斜,勢要倒下,而一只手卻又被司遙捉著反在身后,導致整個人就像是被吊在那里,前后都靠不了岸。 「你這家伙!」厲森倒吸了幾口氣,完全不明白司遙是想怎樣,而且礙于姿勢,連想扭轉身體去揍人一拳都做不到,讓他越發困惑懊惱。 「你給我放……」話到一半卻被封口。不文雅地說,是下邊的口…… 曾經短暫抽離的熱楔再度貫穿回來,一下子頂得深深,厲森不得已才會消音,否則誰也不敢保證他會發出什么聲音。 鬧情緒是一碼事,身體畢竟還焦渴著,而且正是做到一半,不上不下,最為煎熬。只要能讓他從這煎熬中解脫,情緒什么的也都可以先靠邊站了。 「厲森?!?/br> 重新挺進厲森體內的同時,司遙的手指并沒有松,仍然扣著他的胳膊不放,另一只手則從他胸前環繞而過,緊緊抱住。 「厲森……」 「……」又被叫了一聲,厲森眉睫動了動,想問對方到底要說什么。在他問出來之前,身體承受的沖擊便連番而來,他根本不可能講得出話,就算講出來也一定是語不成調。 「厲森……」 再一次聽見對方的低喚,厲森莫名其妙的同時,突然覺得很不公平。 就狀態而言,司遙是動作方,可以根據自己的意思來調整說話的時機。與此相反,厲森根本捉不準什么時機開口才好,所以便干脆不開口了。 于是,在他壓抑的喘息聲中,在身軀之間的撞擊聲中,甚至在那靡靡的液體聲中,他聽見司遙一遍又一遍地呼叫他的名字,不厭其煩,不計其數。 他越發感到古怪,司遙這是怎么了?以前在做這種事的時候,司遙偶爾叫他,肯定都是有話有說——雖然多半沒什么好話。 而像現在這樣,別無它話,單純只是叫他的名字,實在讓他很不可理解……但應該還是有什么理由的吧。 厲森用此刻殘存不多的理智竭盡思考,當再一次聽見自己的名字時,他的心口不期然地收縮幾下,一陣恍然。 說不上是為什么,他忽然就有這樣的感覺,那個人簡直像是……為了確認他的存在,為了確信他在這里,才像這樣呼喚他一次又一次。 會是這樣嗎……有必要這樣嗎?明明只要睜著眼睛就能看到,他就在這里,而且這個人身上還有一部分正在他的身體里…… 這些事實難道還不夠明確? 厲森難以理解,如果放在以前他一定會想,這家伙又是在發瘋了。 但在此時此刻,他什么也沒想,盡最大的努力穩了穩呼吸,沙啞的聲音帶著確認意圖地喚道:「司遙?」 司遙微微一頓,厲森隱約聽見他應了一聲,便再無其他。甚至也不再叫他的名字,只反復著挺進拔出的動作,仿佛將這具身體作為戰場,勇猛地在內廝殺,一往無前,義無反顧。 以前厲森就常常想,和司遙zuoai真是相當折壽的事,每做一次都像是去了半條命。 當他終于被放回床上時,他覺得自己幾乎虛脫,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趴在那里大口喘氣,激情的余韻還在周身上下縈繞著,久久不散。 恍恍惚惚中,感覺到肩膀上落下一份柔軟,耳中依稀傳來這么一句。 「不要離開我?!?/br> 「……」 是他的幻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