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裴家的一地雞毛
帝國沐浴著鮮血與鋼鐵誕生,而帝國的使命就是偉大和輝煌,繼往日之風采,續今日之新篇。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國慶日,裴永澤一早就給裴洵美打電話,邀請他和嚴敬弛一起來裴家做客,美名其曰是共度佳節。 今天除了是國慶日,還是裴洵美生母的冥壽。他算是看在母親的面子上,不想在這種日子和裴永澤撕破臉所以才答應前往。 一進裴家大門,裴洵美的臉上就沒有一點好臉色,一屁股就坐到會客廳的沙發上,絲毫不顧形象地翹起二郎腿。 嚴敬弛平日里就寡言少語,到了堪稱陌生的裴家就更沒什么話,跟著坐在裴洵美的左手邊。 “要喝什么?不用這么拘束?!迸徜劳兄聪蜃谏磉呌行┚兄數膰谰闯?,“我記得你喜歡喝,紅茶?” 不等嚴敬弛回答,裴洵美就沖下人打了個響指,立刻就有熱氣騰騰的茶水送上桌。 “你平時在家不是這樣?!眹谰闯诖怪?,端起勾勒著圣潔的天使浮雕的宮廷式瓷杯,抿了一口杯中澄澈的茶湯。 裴洵美笑著搖搖頭:“家?這里可不是我家?!?/br> “那哪里是你的家?” 裴洵美的眼底劃過一絲失落:“沒了吧?!?/br> 嚴敬弛極少在他的臉上讀到這種悲傷的情緒,要安慰嗎,但該怎么安慰一個omega? 他對裴洵美算不上喜歡,但是看著自己的omega難過卻不安慰,倒也不像紳士所為。 嚴敬弛在腦海中尋找書籍上的內容,在自己的知識框架內搜尋有用的信息。 omega喜歡甜食、驚喜,還有alpha的信息素。 嚴敬弛不動聲色地靠近裴洵美,攤開掌心,一顆水果糖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糖果外包裹的塑料糖紙折射出彩色的光芒。 “給我的?”裴洵美的瞳孔不自覺放大,上挑的眼角含著笑意。 嚴敬弛的臉上依舊沒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將攤開的手掌沖裴洵美的方向湊得更近一些。 裴洵美欣然接受,笑著從嚴敬弛的掌心捏起糖果,剝開糖紙,然后做出一個向上拋的動作,精準地張開嘴巴接到掉下來糖果。 “荔枝味的,你口味還不錯嘛?!闭f罷便一口咬碎嘴里的糖果,嘎吱嘎吱地嚼了起來。 嚴敬弛仿佛第一次見到這種吃法,微微蹙起眉頭:“這是含著吃的?!?/br> “我就喜歡嚼著吃,不行嗎?”裴洵美故意嚼著糖果,帶有挑釁的意味靠近嚴敬弛,嚴敬弛半瞇起眼睛,防備地看著裴洵美。 就像小時候在湖邊玩耍,誰能忍住不往平靜的湖水中丟去一塊鵝卵石呢?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每次看到嚴敬弛這張撲克牌般冷硬的臉時,裴洵美就忍不住想做些事,讓這張高高在上的臉沾點人間的煙火氣息。 “不愧是新婚伴侶,真是如膠似漆??!”裴洵直走到裴洵美和嚴敬弛的面前,臉上掛著在官場歷練出來始終如一的微笑。 裴洵美忍不住沖對方翻了個白眼,嚴敬弛則默默地坐直身體,沖裴洵直打了個招呼。 其實通過這番交談嚴敬弛可以看出,這對兄弟并不像外界傳的那般兄友弟恭、一派和氣。 裴洵直笑著搔搔頭發:“嗨,看我這腦子。洵美,敬弛,菜做好了,爸叫你們去吃飯?!?/br> “好,麻煩舅哥了?!?/br> 裴洵美一聽到這個稱呼,就立刻瞪了嚴敬弛一眼。嚴敬弛雖然不解,但依舊在默默地在心里劃掉這個稱謂。 長桌大概占據了半個餐廳的面積,裴永澤和裴洵直分坐在長桌的兩端。 尷尬的氣氛終于隨著兩杯酒下肚后被徹底打破,裴永澤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借酒發瘋,酒后吐真言。 裴永澤端起酒杯,一口干掉半杯白酒:“哎呀,看看,多甜蜜的小情侶!我就知道我支持的法案是正確的,alpha和omega只要往一塊兒這么一放,那就是天生一對啊?!?/br> 嚴敬弛點頭附和,冷淡的臉上強撐著掛起笑容。他并不擅長應付這種場合,比起應酬和聚會,他更喜歡在實驗室里一門心思地搞科研。 一落座,裴洵美就不知道翻了多少個白眼,眼珠子都翻疲憊了。 “爺爺,樂樂什么時候才能有小弟弟???”坐在對面的是裴洵直的兒子,結婚才一年,孩子卻已經五歲了。 “想要小弟弟那你得找你爸啊,裴洵直在這方面最有經驗啦!”裴洵美笑瞇瞇地說,還假模假式地端著酒杯看向裴洵直,“哥,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裴洵直就算心里已經氣出內傷,只要面對外人,也會保證自己的美好形象,有什么事都等著秋后算賬:“哈哈,洵美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最喜歡開玩笑!” 就在此時,裴永澤好死不死地用銀叉敲敲骨碟:“說到孩子,小嚴啊,你打算什么時候和洵美要個孩子?怎么都兩個多月了還沒個動靜呢?你們倆可是高匹配度的信息素,天造地設的一對啊?!?/br> 嚴敬弛見裴洵美又要炸刺,不動聲色在桌下按住了對方的大腿:“爸,洵美還年輕,而且他現在還在上學,所以我們并不急著要小孩?!?/br> “是啊,小弟今年才大二,以后咱們洵美可是要讀研讀博的好苗子?!迸徜秉c頭附和道。 裴永澤微微發福的臉上頂著兩坨紅色,邊打著酒嗝兒邊醉醺醺地說:“ omega嘛,就應該在家相夫教子。再說了,beta是最不易讓人懷孕的,ao只要一結合就應該懷上了啊。小嚴,你該不會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吧?” 嚴敬弛的嘴角忍不住抽動了兩下,有些后悔剛剛自己阻止裴洵美的行為。 電視上光鮮亮麗的議員,酒桌上酒品極差的中年男人,嚴敬弛實在很難把這兩種形象套疊在同一個人身上。 顯然裴永澤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醉態,又或者是故意借著醉意發難,樂呵呵地調侃:“不過啊,三年,按照法案,如果你們倆三年之內還沒有孩子,可是要被強制接受二次分配的?!?/br> “裴永澤,你一定要在今天說這種話是嘛!”一直壓抑自己情緒的裴洵美終于憋不住了,憤怒地站起身,額頭上暴起條條青筋。 “你是我的孩子,我還不都是為了你好?”裴永澤也一把抓起玻璃制分酒器,站起來指著裴洵美。 嚴敬弛見勢頭不對,連忙站起身,擋在裴洵美面前。 “我今天是看在我媽的面子上才來的,你那酒糟一樣的腦瓜還記不記得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裴永澤,今天是我媽的生日!” 說罷裴洵美便拽著嚴敬弛的胳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裴家,絲毫不顧背后掀桌子摔碗的嘈雜聲。 一路上,車里都空氣就像凝滯一般壓得人喘不過氣,裴洵美坐在副駕駛上逐漸冷靜下來,試探地看向旁邊正一言不發開車的嚴敬弛。 別人都是怕家丑外揚,自己倒好,讓嚴敬弛把自己家這一地雞毛看了個滿眼。好好的國慶日搞成這副模樣,也難怪嚴敬弛會板著張臉。 “額,聽聽音樂吧?!迸徜朗种篙p戳液晶面板,打開收音機,希望能借著音樂緩解車廂里尷尬的氣氛。 結果歌沒聽見一首,反而聽到車載環繞音響3D立體地播放新法案的內容:“國家為提高生育率,成立信息素匹配中心……若伴侶喪生或三年內無后代誕生,將由系統進行強制性二次分配?!?/br> 嚴敬弛再也無法控制,一拳捶在中控的液晶面板上。碎裂的玻璃扎進嚴敬弛的手背,紅色的血液瞬間就從傷口涌了出來。 裴洵美見狀連忙摘下自己的領帶要替嚴敬弛手上的傷口止血,然而嚴敬弛并不領情,繼續握著方向盤開車。 直到開進嚴家居住的別墅區,嚴敬弛才幽幽地開口:“為什么你當初要同意結婚?你可是議員的孩子,只要你不想結婚,你一定能有大把的辦法解決這件事的!” 裴洵美難以置信地瞪圓眼睛,嚴敬弛語氣已經很克制了,但他依舊可以聽出嚴敬弛話里滿滿的都是對自己的埋怨和責備。 嚴敬弛也知道自己不該在這種情況下發脾氣,可是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說出去容易收回來難。 “停車?!?/br> 嚴敬弛沒有就近靠邊,直到開到別墅門口才剎車:“我想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br> 裴洵美一言不發地把那條剛扯下的領帶扔進嚴敬弛懷里,強撐著拉開車門,安靜地轉身離開。 汽車駛離時發出油門聲在裴洵美的背后響起,轟鳴聲像是把剪刀,剪斷了裴洵美串聯眼淚的魚線。脫線的淚珠一滴滴地落在裴洵美的手背上,強烈的無力感像藤蔓似地纏滿他的全身。 大家都說自己說是議員之子,都羨慕他背后撐腰的權利,羨慕他源源不斷的資源和人脈。 可到了如今這種時候,他的身份就只能成為眾矢之的,他曾經享有的或者沒享有的榮耀都會被迫變成肩膀上的責任,一切都身不由己。 裴永澤對權利的追求是那樣的迫切,如果自己真的拒絕匹配,他一定會為了維護形象,毫不留情地把自己送進監獄里,末了還要標榜自己對帝國的忠誠,敢于大義滅親。 自己的母親不就是這么被逼死的嗎? 裴洵美用袖子草草地擦去臉上的淚痕,他是那樣驕傲的一個人,連擦眼淚都要向上擦。 只有腰板子太直太硬的人,被人強按彎腰時才會更痛。裴洵美的驕傲就是他命硬學不來彎腰,可又偏偏要被人按塌下去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