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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溫書焰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最近他常常會在不合時宜的狀況出神,比如晚上給溫月講題時,房間里會出現叮一聲響,他問溫月有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溫月搖搖頭說沒有。等晚上睡覺的時候,窗戶總是有風吹進來,明明睡覺前是關好的,溫書焰半夜醒來上廁所,浴室傳來沖馬桶的聲音,以為是溫月,可遲遲不見她出來,推開門,什么人也沒有。 到過的地方,每一扇窗戶都被打開,只有無盡的風聲。 好像進入了平行時空,溫書焰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他想是不是最近太敏感了,被一個不存在的人搞得每天緊張兮兮的。 身后的風裹挾著冰涼,烙入皮骨,陽光照在辦公桌上,一點點吞沒沈念清眼中的黑暗,又跳躍到溫書焰側上的肩膀,卡在衣服褶皺里。 溫書焰的手指哆哆嗦嗦像一個生銹的機器人,筆尖劃在試卷上不知在哪停止。 “溫老師,還在給學生講題呢?!币粋€女老師的聲音打破了此刻的僵狀。 “夏老師好?!鄙蚰钋逑纫徊酱蛘泻?。 等溫書焰再回神看,沈念清已不知何時站立居穩,像最初進門那樣,乖巧安靜。 明明,剛才,是離他非常近的… “喲,沈念清啊,早上我還在和班主任夸你呢,上周月考你又是年級第一?!?/br> 當然想要有沈念清這樣的學生,不用cao心,這所學校最不差的就是優秀的學生,而沈念清的名字之所以耳熟能詳,除了一直蟬聯年級第一,最主要還是因為他優質的長相。 令人過目不忘的容貌,不是誰都有這個本事。 他站到最高處,是為了讓溫書焰看到他。 現在老師注意到他了,這僅僅是第一步,其他變幻不定的事還沒有列入計劃中。 沈念清只是禮貌微笑,不去回應。 這也使溫書焰神不知鬼不覺地抬眼望向他的容貌,有種油畫印象派的美感,模模糊糊,讓人捉摸不透,好像走在充滿蒸汽的云霧里,找不到東南西北。 夏老師放下窗簾,一兩縷清風吹過,掠過桌面上的試卷,還有他的校服。 有些寬大的衣服兜著他的身軀搖晃,瘦弱的像一把稻穗,清軟一捏就碎。 “老師,我弄懂了,謝謝您?!?/br> 沈念清仿佛開了個世紀玩笑,溫書焰連一句話都還沒有說,他就抱著試卷輕松自如離開了。 像是什么也沒有發生。 可是溫書焰無法做到什么都不去想,尤其脖頸后的那塊剛被他觸碰的地方,開始發燙,攫住了他的心上下亂跳。 沈念清以前一直很正常啊,難道剛才發生的都是幻覺嗎? 今天溫書焰還有高三的兩節課,因為五樓只有兩個教室,所以課間去洗手間的人屈指可數,他利用十分鐘的時間邊上廁所邊放空思想。 溫月和他說過報警,他當時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拒絕了,提出裝個監控的建議,結果等他前兩天想起來的時候,監控整個被人砸掉了。 溫書焰心情非常陰郁,難道真的要報警嗎… “老師,您在想什么呢?!鄙蚰钋逭业綔貢婵墒禽p而易舉的,因為溫書焰整個學期的課程安排他已經完全背下來了。 什么時候突然出現的。 溫書焰慌張地拉褲鏈,還卡住了,更是手忙腳亂,轉身急忙扯,好不容易拉上。 沈念清已偷瞄到他身下半軟的寶貝,向他慢慢走去,身體即將貼上他的后背,聲音帶點戲謔的味道又曖昧到至極:“是在想剛才那道題…” “還是在想我說的話呢?!?/br> 或者說得更通俗易懂點,老師您在想我,這臆想得到的結論他很滿意。 他不過是個學生,哪來的威懾力,溫書焰想不通,可身體卻本能往后退,大氣不敢喘一下,被逼得無處可走。 沈念清的眼神里沒有一丁點感情,好像在思索著誰也不知道的事情。 兩個人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在此時曝光,太陽透過窗戶撒下來的光切割他們重疊的影子。 溫書焰靠在窗口,手指顫抖地抓著身后瓷磚,掌心冒熱汗,顯然不知如何應付。 有高三的學生走進來解手,疑惑望了望他們。 這時候打鈴了,解救了溫書焰,他推開沈念清,盡量用老師的口吻命令道:“快回去上課?!?/br> 出去之后才發覺剛才說的話一點分量也沒有,這是他教師生涯中最無解的一次,卻不知是他與沈念清罪孽深重的開端。 不到一個小時,烏云撥動雨水,天瞬間暗下來,每間教室亮起燈。 上完課的溫書焰打開傘,遲遲不敢走進雨里,怕再次碰到沈念清。 腳下的雨水聚集成小河被吸進下水道,沈念清就像小雨,淅淅瀝瀝謹慎地鉆入人細密的感情里,緩慢流淌到身體各處,這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沈念清倚著走廊,俯看打著深藍色雨傘的溫書焰,舉起相機連拍數十張他的鏡頭,遙遙目送他從教學樓去往食堂的方向。 雨淋濕他的校服,沈念清有意卷起袖口,上面用紅色針線縫著一只蝴蝶。 以為就校服上有嗎。 其實只要稍微留心觀察,就會發現沈念清全身上下都有蝴蝶的影子,所以,那么多提示,老師還是像個傻瓜一樣,無動于衷,什么時候才能步入正軌啊。 真難等到,還得靠他耍點小計謀。 本身他受點涼嘴唇就會瞬間染上慘白,所以裝病是很容易的,班主任是上了年紀的老頭,怪寵沈念清,不管沈念清提什么要求他都答應。 這個月第二次開請假條了,老頭并不會多問原因,而是叮囑沈念清要多穿點衣服?;蛟S在他的眼里,已經看見沈念清瘦瘦的肩膀上其實承擔著比其他人更多痛苦。 最近發生奇怪的事太多了,溫書焰的神經一直處于緊繃的狀態。九點晚自習下班后就直接回家了,還好,路上一切正常。 終于可以放松洗個熱水澡。 溫書焰褪去衣服,當鏡子的胎記反射投在他的眼里時,伸手摸到脖頸凸出的那塊紅色地方。 想起了沈念清白天說的話。 美嗎。 這么毫不起眼的一塊褐紅色印在皮膚上,溫書焰多少日夜想遮擋住它。 怎么又想起他了。 或許他生得好看,像是遙遠的山嶺上藏著白色孤冷的雪蓮花,可望不可即。 熱水慢慢模糊了鏡面,溫書焰閉上眼睛,嘩啦啦的熱水沖刷他身體的疲憊,今天發生的事在腦海里像是凝結,不斷回想起帶來一波又一波沖擊。 鏡子里恍若再次出現沈念清的臉,嘴角似笑非笑的勾唇,溫書焰有些煩躁,沈念清的行為困擾著他,他卻無從下手。 “別跑?。?!” 是meimei的聲音——— 溫書焰立刻扔掉手上擦拭頭發的毛巾沖了出去,只看到meimei站在街道對面的昏暗老路燈下,慌亂的東張西望,像丟了重要的線索。 “溫月!你在外面做什么!” 確定馬路沒有車,溫書焰飛奔過去。 “哥,那個人又出現了!”溫月指著深得不見底的巷子口:“還是一樣的穿著!他帶著墨鏡口罩根本看不到臉!” 她抓狂,剛才差一點就能扯掉那個人的口罩,看到對方的真面目了,這樣每天擔驚受怕的就不再會是他們。 溫書焰只在意她灼紅的手腕,趕忙握住她的手:“這怎么回事啊?!?/br> “沒事,我把他手背抓傷了,我的指甲斷了一半?!睖卦聯P起手給溫書焰看,讓他放心,心中又止不住溢出歉意:“對不起哥,沒抓住他…” “走吧,哥回去給你剪指甲?!睖貢孢叞矒崴叢环判耐砗髩强慈?,總覺得時時刻刻有一雙眼睛,這個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又想起沈念清的奇怪行為,難道真的是他做的嗎。 沒理由啊,可不是嗎。 沈念清不會缺席每個日子的陣雨,深夜站在潮水上漲的游泳池里,硬生生把自己淋得感冒發燒。吞了過量的退燒藥,因為副作用嗜睡會讓他夢見溫書焰,好想老師,他已努力克制情緒了,可夢境也留不住溫書焰,總會消失在白光里。 溫書焰告訴他,自己是白玉蘭不是雪花,更不會是沈念清的歸宿。 清晨醒來的他滿身大汗,還好,虛驚一場,不過是夢。 第二天正常上課。溫書焰刻意望向正中間第四排的沈念清,并無異常。 沈念清目不轉睛盯著黑板,視線如一片藍色的花朵,晃動著飄在空中,周圍縈繞著淡色的光芒,他的眼神若隱若現勾著溫書焰六神無主。 又一暼,沈念清與他對視。 下意識,溫書焰低頭繼續講課,思緒卻被打亂了,說出來的和想的完全兩回事。 為什么,會逃避他的目光呢。 課快要結束的時候,坐在沈念清旁邊的數學課代表周吉舉手向溫書焰報告。 “老師,沈念清好像不舒服?!?/br> 不知何時,沈念清趴在桌子上顫抖。 溫書焰說著與平常處理方式相同的話:“你帶他去醫務室看一下?!?/br> 周吉來到沈念清桌前,小聲叫他的名字,還沒有完全碰到他,只聽見劇烈的一聲“嘭”! 溫書焰趕忙上去查看情況,只見沈念清滿頭大汗,嘴唇蒼白,周吉被他推倒在地上,他課桌上的東西落了一地。 向來他是乖巧無情緒的,現在看來,看似弱小的爆發力卻能掀起整座山崖。 沈念清冷冰冰盯著溫書焰,風掀起眼睫毛,似乎在牽引著他,讓去救自己。 沒有辦法,溫書焰親自上陣。 “我帶他去醫務室,大家先自習?!?/br> 溫書焰扶起他,走出教室,他沒有抵抗。 沈念清往溫書焰身上靠,現在的他看起來似乎很痛苦,全身都是濕汗,他的手仿佛來自寒冬深窟,撫上溫書焰右側的腰間,溫書焰感覺自己的血液瞬間凝結。 “是發燒了嗎?!睖貢嫔焓窒敫惺芤幌滤~頭的溫度,但是他避開了。 也許現在該說些什么,但是不確定的話題都壓制在心里裝作不知。 去醫務室的路有點遠,是在cao場旁邊的那棟藝術樓,送過去發現醫務室的老師正好不在,溫書焰打了個電話,對方說馬上到,得到肯定答案后的他便讓沈念清先坐在病床上等待,沒時間繼續耗,馬上要下課了,頗為著急:“我先回去上課?!?/br> 老師正要離開,沈念清的手拉住他的衣角。 “老師,您別走?!鄙蚰钋搴韲岛芨?,吞了一下口水才開口,就像隨口一說那樣,可還是讓他身體一震,差點滑倒在地。 這句話聽起來不能深究。 沈念清恭敬地站起身,溫軟喊他:“老師?!?/br> 所有的煙塵都被清冽的空氣過濾,擱下他們身上味道順著風的方向飄落,溫書焰止步于此,似乎被握住命脈,靜靜地,轉身望向沈念清。 抓住這個時機,沈念清將校服脫掉,滑落在地,將他與這世間的萬物隔離。 溫書焰的心也隨著他的動作,正在急速的向外盛開著。 這是在做什么。 也許有人愿意了解他,靠近他,很遺憾,這些人里不包括溫書焰。 沈念清只能是他的學生。 “老師,我的胸口就像灼空了一個大洞?!?/br> 這兒。 他的手抓緊胸口薄薄的衣服,盡顯白皙的皮膚,此時的情感如蜜糖般濃稠,一點一點溢滿他們之間的空隙,在四下無限擴散,溫書焰的指尖都能感受到沈念清細細的氣息洶涌流動著。 溫書焰害怕麻煩的事情,沈念清這樣拉著他,會耗上他不少精力。 只聽到清脆的聲音,那種一顆小火星在溫書焰腦海里爆炸的聲音。 沈念清虔誠地提出了一個無理要求:“老師,您可以吻我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