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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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巧?!奔臼捲谛?,眉眼間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勝券在握。 昏黃路燈已經開啟,暮色四合,整個世界被橘黃色籠罩,季蕭凌亂發絲下那張俊美到凌厲的臉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微光。 說實話林覓本以為故地重游必然會想起和美好不沾邊的回憶,但他現在就站在這里,面前還多了個不速之客,可他的心境卻無比平和。不論談起來多刻骨銘心多悲痛欲絕的故事,講了一千次一萬次之后也不再讓人動容。一部再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電影,在看過很多次后在觀看幕后攝影橋段也就漸漸無感。 季蕭說:“一起吃個飯吧。就我們以前去過的那家?!?/br> 林覓答應了,沒有任何多余的表示,也沒有率先邁出步子。直到季蕭走到他面前,才和他并肩往馬路對面走去,前往那條熱鬧非凡的街,那家兩人曾經去過的小餐館就在那里。 林覓那一屆時這家小餐館生意非常興隆,每到中午傍晚,帶著辣椒味的油煙飄散在空中,饑腸轆轆的少年們像潮水一樣涌向這條街,其中大部分人都在這里吃過飯。 但是現在生意似乎有些蕭條了,走進店里飯菜的味道十分稀疏,店面在搞裝修,大門旁邊堆著幾桶油漆。 老板娘很熱情,一見來了客人忙邊招呼邊喊老公去開火。兩人就找了個位置坐下,林覓接過老板娘遞過來的菜單,隨便勾選了兩個菜后把菜單推向了季蕭。 兩人雖面對面坐著,腳尖對著腳尖,可是中間卻像隔著一層透明的屏障。 季蕭靠著椅背看著他,見狀說道:“你點吧?!?/br> 林覓看都沒看他,徑直把菜單遞還給老板娘:“隨便幫我們再點兩個菜吧,謝謝?!?/br> 老板娘來回看了看兩人,笑瞇瞇道:“好嘞!” 等她一走,季蕭上半身前傾湊近了桌沿,說道:“昨天季晟跟你說什么了?” 林覓有些驚訝但全藏進了眼底,思忖片刻道:“大概是你不太想讓我知道的事?!?/br> 季蕭笑開了,再次靠回椅背:“我現在沒什么事不想讓你知道?!?/br> “以前?!绷忠挼?。 季蕭抬眼,銳利的視線如同一柄鋒利的劍直直刺進林覓靈魂深處,“那算是吧。他告訴你我出柜了,對象是你?” 林覓一怔,也許是被他太過直白的視線震住了,他心臟猝不及防加速跳得突兀。無聲的電波在空氣中交匯,劈啪作響,林覓率先撇開視線,但被注視的地方還是有些火辣。 這是老板娘端上來一盤熱乎乎的蔬菜,彌漫起來的熱氣飄散在空中,清淡的香味鉆進鼻腔,林覓這才覺得方才尷尬的不適感舒緩了不少。 老板娘又盛來兩碗米飯,“慢用哈?!?/br> 幸好季蕭收回了視線,率先嘗了一口青菜,沒什么表示。兩個人就這么跳過了剛才那個問題,好像誰都沒有提起過。菜陸續上齊,兩人開始沉默地吃飯,季蕭得空會一直看著他,林覓回避他的視線,氣氛有些凝著。 林覓習慣了沉默的氛圍,也不會主動開口說話。還有一個原因他心知肚明,他陷在矛盾里。 老板娘因為客人不多,就手插在圍裙口袋里站在后廚到前廳的走廊處,閑來沒事就看著唯一的那桌客人。也不知道他們是什么關系,朋友還是兄弟?哪有兩個人來吃飯一聲不吭的,主要是她平時接待的都是些高中生,一頓飯下來喋喋不休。這兩個人雖然不是高中生可是看上去很年輕啊,怎么吃頓飯好像仇人見面似的。 “我以前覺得用功讀書的書呆子都很蠢?!奔臼掗_口打破了沉默。 偷偷觀察的老板娘不自覺松了口氣,總算有人開口了,她是個喜歡說話的人,要是換她坐到那桌去可能會被逼瘋。 林覓握著筷子的手一頓,從前就看得出季蕭瞧不上“學霸”,包括他,畢竟像他這樣家境優渥的少爺體會不到當讀書變成通向未來最公平的捷徑時不得不用功變成書呆子的感覺。 “我復讀之后就不這么覺得了?!奔臼捯荒樰p描淡寫。 林覓抬眼看他,雖然沒問出口但是眼睛里已經寫上了為什么三個字。 “我發現比起他們的用功,我這種為別人發憤圖強的更蠢?!奔臼拞翁羝鹈?,罵起自己來面不改色。 他話里的意思昭然若揭,林覓抿了抿唇,沒有回應。實際上他挺佩服季蕭的,有的人努力三年都不一定能考上M大,也許是他本身就足夠聰明。 “你很厲害?!绷忠捖犚娮约哼@么說,頓了半秒后反應過來,糟糕,不小心把心里話說出來了。他迅速從飯碗里抬頭,正巧撞上季蕭微微錯愕的視線。 季蕭看他小動物一樣的謹慎表情,噗嗤笑了。笑歸笑,他還微微一硬以表敬意,畢竟林覓對他來說算得上是行走的春藥,何況還是睡過千百次的關系。 林覓心里十分懊惱,但是半點沒表現出來,埋頭繼續吃飯。 不過聊了這么兩句之后飯桌上凝固般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老板娘也笑瞇瞇到后廚找老公聊天去了。 吃著吃著,外面已經一片漆黑,學生們已經開始上晚自習了,這條燈火通明的街漸漸安靜下來,再晚一點一些社會人士就會成群結隊來喝啤酒擼串,它又會重新變得熱鬧起來。 果不其然,就在兩人吃的差不多的時候,門外傳來一聲吆喝聲,嗓門十分響亮但聲音沙啞,因為喊得太大聲還有些破音了:“老板娘!老樣子,先來一箱啤的!” 人未到聲先聞,季蕭背對大門,沒有回頭去看,倒是林覓無意掃了一眼,老板娘從后廚沖出來招呼,剛剛說話的人還沒進來,幾秒鐘過后一伙人稀稀拉拉擠進了小餐館不大的門。 林覓開始只是大概掃了一眼,隨即想起來什么似的定睛看過去,面色一變。這一伙有四個人,為首的那個男人長相兇惡,眉骨到眼尾有一道猙獰的長疤,這張臉雖然算不上熟悉但是他還是記得的,正是吳葛的表哥——劉龍! 這個人和季蕭之間的恩怨可以說是三言兩語都道不清,當年他和吳葛制證一起指證季蕭校園暴力加買兇強jian,季蕭被迫退學被他爸送出國。 不說季蕭,就連自己和劉龍之間都有恩怨。如果當初不是吳葛這個混混表哥硬要拉著他報復季蕭,劃了季蕭爺爺送給他的禮物跑車,也就根本不會有后來這些糟心的事發生。 林覓扭回頭來,季蕭看向他,發現他皺著眉臉色蒼白,就順著他剛才看的方向看過去,正好剛來的那伙人也在打量他們,季蕭瞇起眼睛定睛一看,臉色也瞬時就變了。 他媽的,真是冤家路窄啊。 和林覓不同,他的眉眼間瞬間戾氣橫生,視線在短短一秒內刀一般幾乎割過劉龍身上每一塊皮rou。 那伙人其中一個黃毛和季蕭對視一眼后就拍了拍一直沒注意到林覓和季蕭的老大劉龍,伏在他耳邊竊竊私語。劉龍扭頭斜睨過去,明顯也驚住了,來回看了季蕭和林覓兩眼,然后狠狠灌了一大杯啤酒下去。 “老板,結賬?!奔臼挀P聲說,老板娘從后廚快步走了出來,笑著拿來他們的賬單,季蕭付過錢,老板娘還端了兩杯熱水來給他們喝。 就在老板娘剛走的時候,另一個人站在了他們的桌邊,店里的日光燈很亮,人影遮住了林覓和季蕭兩人中間的區域,使得兩人對視的視線都變得晦澀不明。 劉龍吊兒郎當地立著,一手拿了一瓶啤酒另外一只手拿了三個玻璃杯,拿著酒杯的那只手疤痕遍布,像帕金森患者一樣抖得厲害。他把三只酒杯擺好了,滿滿倒上三杯酒,聲音嘶?。骸罢媲?,季少爺,還有我表弟的好兄弟,林覓,好久不見?!?/br> 林覓臉色難看,季蕭好整以暇。 劉龍一副黑道大佬的架勢,脖子上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大粗金鏈子隨著動作擺動著,他先是把一杯酒放在林覓面前:“林覓,你以前幫了我弟弟,我今天謝謝你。這杯我干了你隨意?!?/br> 說完他就一口悶了,旋即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 他面朝季蕭,背著光臉上的神色看不真切,“季少爺,你我之間以前有仇,我害你退學,你廢了我一只手把我逼得在道上再也混不下去,今天這杯酒喝下去咱們以后就兩清了。?!?/br> 林覓瞥了一眼他那只不停顫抖的手,心中有些悚然。真的這么簡單嗎? 劉龍說完就舉著酒杯似乎等著季蕭和他碰杯,但是季蕭卻遲遲不動,場面一時寂靜無比,劉龍的幾個手下忍不住了,一個接一個騰地站起來。 林覓看了一眼季蕭,季蕭用眼神安撫了他一下,這才開口道:“話不能這么說,你冤枉我買你強jian是真的,但你的手可不是我廢的,這杯酒我不喝?!?/br> 劉龍的臉色猙獰了一瞬,說道:“不是你?不是你還有誰?!” 季蕭突然笑了,“你想知道,我剛好知道。實不相瞞,那人也是我仇人。不如這樣,咱們今晚好好聊聊,我陪你喝一杯,交個朋友。怎么樣?” 劉龍面色稍緩,狐疑地看了季蕭一眼,退后了幾步,冷笑一聲:“好哇,來吧?!?/br> 季蕭也站起身,俯身在有些慌張的林覓耳邊輕聲說:“出去等我?!?/br> 林覓此時心里已經在想要不要報警,劉龍這伙人各個面色不善,他以前就在吳葛嘴里聽過不少他的種種“光輝事跡”,簡而言之他就是個睚眥必報的人,今天怎么可能這么輕松就放過落單的季蕭。 林覓站起來,季蕭捏了捏他的手,干燥溫暖的手心讓他稍微定了定神,順從地走出了餐館。 他走到門外后冷風灌耳,大腦清醒了不少,也冷靜了下來,季蕭的身手很不錯,打架的時候下手也很毒辣,但是劉龍畢竟也不是什么等閑之輩,要不要報警? 可是他們似乎只是要喝一杯? 幾分鐘之后林覓就知道,自己太天真了。安靜的街道上這家小餐館突然傳出一陣桌椅碰撞碗碟破碎的聲音,夾雜著嘶吼謾罵和痛呼聲,瞬間吸引了路邊散步消食人的注意。 林覓大腦轟得一聲炸開了,身體快過大腦就想往餐館里沖,就在這時,小餐館不大的門里沖出了一個人,發絲飛舞,露出光潔的額頭,神色平靜淡定到不像在奔跑。 正是季蕭。 林覓被他驚得后退兩步,事實證明他是對的,就在下一秒,罵罵咧咧額上還在流血的劉龍緊跟著季蕭沖了出來,季蕭反手拎起地上的一桶油漆,猛地扣在了劉龍頭上,白色的油漆瀑布一般瞬間籠罩了他。一身撕心裂肺的凄慘嚎叫之后,季蕭給了他當胸一腳,直接把他和他后面跟著沖出來的嘍啰們多米諾骨牌似的全部踹倒了。 季蕭眉宇飛揚,唇角勾起譏諷至極的嘲笑:“就你,還想讓老子陪酒,做夢去吧?!?/br> 地上的人哀嚎著一個個爬起來,嘴里的謾罵簡直臟到不堪入耳,有個人還從懷里掏出了一把刀子,劉龍全身上下被白色油漆沾滿了,臉上不忍卒看,如果不是場合不對林覓會發笑。 劉龍掏出手機:“媽逼的!你們兩個兔崽子今天別想跑了,給我等著??!草你媽!” 林覓愣在原地,忽然耳邊拂過一陣風,他一扭頭,季蕭的側臉就在眼前,兩人一對視,林覓身子一歪,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一股大力拉著飛奔起來。 “跑!” 冷冽的風刮在臉邊灌進耳里,兩人在昏黃的路燈下狂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