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葉沒握住那柄劍。 從尸體堆里爬出來,手上染了不知多少鮮血的將軍竟握不住一柄劍,這話說出來只怕要當選今年最佳笑話。但風喻一點也不意外,他把劍拿下來那一刻就知道,風葉是動不了手的。他這兄長外表是冷硬漢子,卻有一副軟心腸,見不得女人哭,也見不得兄弟有半分不好,遇事總是先找自己的問題,又常年慣于伏低做小,最是好拿捏。 就如同三年前他在嫉妒和憤怒的驅使下做得那樣過,風葉卻仍舊認為是自己的問題。 那么多年了,風喻幾乎對這扮演好弟弟游戲厭倦了,每次見面他都恨不得告訴他那自欺欺人的兄長:是,我知道你在清風院都遇到了什么事,我知道你手腕上的傷是怎么來的,也知道你有段時間腿腳不靈便是為什么,更明白你為何一回到長安便不斷生病……因為我幾乎每次都看了全程。我不僅看了全程,還在你燒得神志不清時用手摸過你被那些人碰過的每一寸皮膚,就為了看你咬著牙發抖,卻在夢里也不敢反抗的樣子。 可是他不能說,他所有的話都要爛在肚子里,他的喜悅無人分享,他的痛苦也不能宣泄。風喻只能每次都做得更過些,又在風葉快意識到什么時及時收手。他想看他的哥哥能欺騙自己到何時,卻又希望風葉發現真相的那一刻永不到來。 直到三年前,風喻發現,他所不能越過的線,不能推倒的墻,卻能被一個女人輕輕松松地越了過去。 他太知道風葉對那段經歷的痛恨與恐懼,所以對這件事才如此震驚。他不愿去想,又情不自禁要想——阿兄到底是有多喜歡那個冒牌貨,才會俯身屈就至此,以至于把一直維護著的那點自尊放在那女人的腳下? 如果說風喻對解如松與風葉之間關系的猜想不過是一點疑心,外加幾分不知是對誰的醋意,那么對那冒牌的嫂子,他便幾乎是起了殺心。因為哪怕風喻再怎么擠兌兄長,他也知道風葉絕不會與解如松有實質上的rou體關系,因為風葉對這種行為非??謶?,對風葉來說,那是即便在夢中也脫不去的陰影,因此風葉連貼身服侍的人都只有青梅一個,不肯在正常情況下與任何男人有過比握手更親密的接觸,就連解如松也是如此。 可他那嫂子把一切都改變了,風葉肯叫她在身上留下那么多痕跡,卻不是因為畏懼。誰都看得出,風葉rou眼可見地變好了,變得更開朗,眉間若有若無的陰霾幾乎散光了,說話更逗趣,也更會開玩笑——他幾乎就是那個十五歲的世子了! 風喻嫉妒得要發瘋,易泠安慰他說男人有了老婆都是如此,但他聽完只能更生氣。他分明沒見過他那嫂子幾次,卻感覺到領地被嚴重侵犯,他意識到他確確實實不再是風葉最重要的人了,不再是唯一享有那樣多特權的人,不再是……風喻不愿再想下去,他決心報復。 白家那位也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他如何在兄長身上做標記,第二天便會見到更曖昧的痕跡。風葉給他倆弄得很是不解,但此人思路正常,很難往弟弟與夫人在做爭斗這一塊去想,只能盡量兩邊都找原因,甚至懷疑自家弟弟也有什么與月事相關的每月一次活動。 這種爭斗仿佛夜幕中平靜河面上擴散的黑油,只需要一點火星就能燃起來。而在一次偶遇中,他們終于擦出了要命的火花。 那時齊國正好流行南梁傳來的茶道,夫人便有事無事去茶館喝茶。風喻在門口經過,一眼看見嫂子,心中一動,抬腳就進去坐下。 夫人抬頭看他,起身行了個禮,坐下后又笑著寒暄幾句。風喻慣常是會做笑臉人的,兩人你來我往,氣氛竟十分和諧。聊了幾句閑話,夫人談到風葉的趣事,逗得身邊侍女都抿嘴笑起來。風喻也跟著笑,一股莫名的沖動隨著笑聲到了他的喉管,隨著唇齒交碰流了出來。 “我想起阿兄以前有件趣事?!憋L喻說,“不知道嫂子有沒有興趣聽聽?” 夫人“喔”了一聲,笑道:“那妾身自然是有興趣的?!?/br> 風喻便道:“我自小是同阿兄一起睡的,長大了也沒變。卻有一天,我抱著他睡覺時,他卻一直在發抖。那時天冷,我以為他著涼了,便要去叫大夫來??砂⑿炙阑畈豢?,被我逼得沒辦法,才說是給老師罰了,身上有些疼,若是鬧起來,只怕要給人看笑話?!?/br> 說到此處,風喻低低地笑了一聲:“他以前也沒少被罰,那天卻怕成那個樣子,可把我給笑死了。嫂子你說,這是不是很好笑?” 夫人臉上本有笑,他每說一句,笑容便消退一點,等他說完了,夫人又好似醒過神來一般,拍了拍掌,笑道:“不錯,確實是很好笑。那我也講個故事給王上聽,不知您聽說過沒有?!?/br> 風喻道:“嫂子請講?!?/br> 夫人道:“從前有一只狗,他遇到一只小狼,但并沒認出來,于是把他當做兄弟,刁回了自己的窩里。小狼靠著大狗的體溫取暖,渡過了這個冬天。他們關系極好,像是真正的兄弟。但狼總是要長大的,大了便嗜血。大狗在外面找食物,被農夫打折了腿,好不容易跑回來把東西拿給小狼吃。小狼吃了,卻聞到了血味?!?/br> 她刻意停了停,又道:“您說,小狼會做些什么呢?” 風喻笑道:“這故事孤倒沒有聽過,還請嫂嫂指教?!?/br> 夫人道:“那小狼聞到血味,過往的恩情便都顧不得了,上前一口咬住大狗的腿。大狗不知道小狼在想什么,只當是兄弟找他玩耍呢,誰知就被硬生生地把腿咬下來了?!?/br> “你說,這狗是不是很可笑?” 她說話時眼睛盯著風喻,雖然還在笑著,卻比不笑更冷些。 風喻果真為這笑話開懷大笑,撫掌而嘆道:“嫂嫂果真是才情過人,無怪乎話本暢銷,從南梁到孤的宮中,無人不愛讀,今日看來,果真是有道理的?!?/br> 說完,他看了看窗外天色,道:“與嫂嫂一談,孤受益良多,然孤尚有些公務處理,就不多叨擾了?!?/br> 起身前,風喻又道:“不過,孤還聽過一個說法?!?/br> 夫人道:“喔?王上請講?!?/br> 風喻露出一個笑容,無辜道:“或許那大狗本就是一匹狼,只不過沒認清自己是什么東西。小狼這樣做,也是叫他知道自己的本性,可也是好心呢?!?/br> 說完,他便離開了。 那天晚上風葉便拐彎抹角問他是否和嫂子有染,氣得他險些笑了,翻身壓上去那一刻他是真想讓風葉死,只不過不是為了娶那麻煩的女人。 他重新連通了風葉府中的咒靈。 風葉發燒那半日,反反復復地醒來又睡去,握著夫人的手便不愿放開。安撫他是件太輕易不過的事情,只需那女人說一句“我在這里”便足夠。等到他發完汗醒了,又扒著夫人的手叫她喂湯,腦袋在夫人懷里蹭來蹭去,就像個大孩子。 風喻從來見不到他這種模樣。 他越是心中酸澀,越是要看這對夫婦的相處。風葉那兩日沒精打采,卻死活要窩在夫人旁邊陪她看書,看到不平之處,兩人還要唇槍舌劍一番,發表諸如“他這樣有什么不對,明明是那女子先背叛他”“你懂什么女人,一邊去”之類的看法。風葉每回爭不過,就要耍賴不走,趴在夫人肩膀上拖長了聲音叫她玖娘。夫人便說你不準這么叫我,只準叫我大娘。風葉便伸手去撓她胳肢窩,說你怎么敢占我便宜。 風喻看到他們互相解衣時就斷了連接,回去接著看奏折,卻一炷香時間也沒看完一篇,最后摔了朱筆,找了個小黃門來出心頭火。那小黃門是個雛兒,被他毫無憐惜的動作弄得滿臉是淚,又不敢叫痛,只得咬著手指把聲音吞回去,最后竟痛得昏了。風喻心中甚是沒趣,卻又似乎透過這人看到了數年前的兄長,那股火不但沒消下去,反而愈演愈烈。 他第二天便留了病愈來上朝的風葉下來。 晚上他特意喝了酒才進去,給風葉熏的香里他加了料,叫他這能以一當十的兄長頭腦昏沉,連抬起手都費力。解開腰帶,他俯身把唇落在兄長耳邊,從耳廓到耳垂,他吻得細致。手指也并沒閑著,解如松當年教他的技巧,他竟一一用到了兄長身上。風葉的敏感處他很早就已經知道,畢竟看了那么多次,他也都看熟了。肩頭處、鎖骨上、胸口那兩點,再往下,大腿內側、腳踝處……他用手指和牙齒留下痕跡,如愿以償地換來兄長無助的喘息。 風葉還沒醒,風喻的手指沾著藥膏,接著往里去。這不是他第一次真正刺入這個地方,上一次是在幾年前,那時風小將軍還不是侯爺。他那以折磨人為樂的先生把被玩弄了幾個時辰的風小將軍扔在馬車上,大腿上、腰間全是各種各樣的體液,墊在身下的大氅把小將軍的乳珠磨得通紅,雙手也被反綁在身后,手腕上除了磨痕還有齒印,背上、肩上也都是淤青,像是被不止一個人揉捏過。風喻見到他這兄長時,風葉已經燒得開始說胡話了,嘴里反反復復都是一句“先生饒我”,被用手指插入時也動都不敢動,好像反抗會招致比他現下狀態還要可怕得多的事情。 風喻這回刺得比之前更深些,加的手指也更多些,風葉的下面很能吃,大概是因為早就被開拓過很多次。他另一只手去拿綢緞,遮住了風葉的眼睛。風葉的呼吸聲愈發急促,他感覺到兄長快要醒了。他因此下身硬得發痛,抽出手指,他掐著兄長的腰,下身抵在xue口處,就著潤滑就要進去。 約莫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本不能反抗分毫的風葉忽然有了力氣,他抬手抓住侵犯者的衣袖,大口喘了兩下,顫抖著說:“不……求你……” 風葉并不知道身上這人是誰,他只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噩夢中。他叫不出名字的人輪流進入他,有時是一個,有時兩三個一起,無論他怎么求饒都阻擋不了被侵犯的事實。他上下的口都被塞住,那些人從不對他留情,他若是不哭,便要cao到他哭為止,他的嗓子哭啞了,叫也叫不出聲,那些人便打他,用刀子在他背上劃過去,讓血和jingye一起順著腿流下來。 他甚至到后來都要習慣了被這樣對待,在那間院子里,在那人身邊,只要是個人都能侵犯他,強暴他,他如果敢反抗,就會失去水和食物,要像條狗一樣爬著被所有人騎。那段時間他想過去死,可是他放不下弟弟一個人。他為著這點信念撐著讓自己活,把自己是個人的事實都拋到腦后,那時他才知道活下來遠比去死要難無數倍。 風葉本以為那些事早已經過去了,直到現在。 他又一次感受到了當初的恐懼。 這是夢嗎?他使勁眨著眼,既然什么都看不到,那大概是夢吧。 可是這太真實了,他沒辦法把這當成是一個夢。 身上那人的動作停了一下,風葉心中又有了期冀。他用盡全身力氣,斷斷續續地說:“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求你……求你饒了我?!?/br> 他聽見一聲極其耳熟的笑聲,只短短一瞬便停了,叫風葉以為那是幻覺。 而后是熟悉的撕裂般的疼痛。 剩下的事情風葉記不得了,他只覺得自己像在被野獸追逐,他無論怎么跑,都跑不出那片可怕的叢林。野獸咬遍了他全身,讓他一會兒如在高空,一會兒又如墜深淵,極端的快感和疼痛幾乎逼瘋了他,可他不知為何又無法反抗,只能在情欲的海洋中隨波逐流。 醒來時,風葉渾身都在痛,腦袋也像是被人砸過一樣疼。這時已經快要天亮了,他從榻上坐起,借著光看到了身邊睡著的人。 他從未如此希望這真的是一場夢。 風喻的睡顏安靜而天真,他這弟弟仿佛還沒意識到昨晚發生了什么,翻身的時候嘴里還小聲地念了一聲“長青”。 風葉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他知道昨晚到底發生什么了。風喻把他當成了解如松——是的,這并非沒有發生過,而他沒有反抗,大概是因為睡得太沉了——他都做了些什么! 披上外衣,風葉跌跌撞撞地下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又是怎么走回侯府的,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長安了。 風喻本以為他那哥哥定要和他翻臉了,他裝睡時說出那聲“長青”也不過是妄圖欺騙兄長,可他沒想到風葉真的會信。他對數年前錯認的事全然不記得了,這招歪打正著也是意料之外。 風葉那三年里再沒回過長安,風喻裝作不知緣由,還去信問兄長緣故,每每只得一些敷衍。 而三年后的這日,他看著風葉把劍丟下,對著他慘然一笑,說出的竟是:“是我對不住你,若不是我三年前心中有鬼……哈,殺人償命,殺人償命,我才是那個罪魁禍首?!?/br> 風葉說完這話,失心瘋似的大笑了一陣,便失魂落魄地走了。 那是風喻見他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