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親——！你們在哪里？”

    門外忽然傳來孩童的叫喚聲，兩人同時回頭看了一眼，厲煬面上的表情恢復如常，勾唇輕笑，言辭間好像恍然大悟一般：“對了，本座怎么忘了，清兒要殺我，那小鬼可就沒了爹……”

    “……”

    “砰！”門被大力推開，那小鬼沖進來，滿臉歡笑地叫了聲：“爹親娘親！”

    “回來了？覺得這地方怎樣？”

    “好漂亮！有山有湖，有花有草，還有魚！”

    “娘親會不會喜歡？”

    “唔——”小孩轉頭看向玄清，看見玄清也在低頭看他，就點點頭，“娘親一定也會喜歡！”

    “呵呵呵呵，”厲煬笑起來，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玄清，一把將小鬼抱起來，“走，吃飯?！?/br>
    玄清坐著未動，厲煬轉了身，停在門前，顯然是在等他。

    “爹，娘親不吃飯?！?/br>
    “娘親不吃，可以陪你呀?！?/br>
    “真的嗎？”

    玄清抬眼，看著一大一小立在門口，兩雙眼睛落在自己身上，他將二人視線避開，嘴唇輕抿，站了起來。

    餐桌上雞鴨魚rou堆得滿滿當當，那小鬼半日未吃東西，一見那一桌佳肴，口水都下來了，離了厲煬，立馬撲了上去，伸手就想抓個雞腿。

    玄清神色平靜，伸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哦……”小魔物看了他一眼，悻悻地收回手爬下凳子，由女仆帶著去凈手，一會兒回來，規規矩矩地坐著，抬頭看著玄清。

    厲煬在一旁不由挑了挑眉，眼中滿是驚奇，看著玄清轉頭盯著他，眨了眨眼，也跟著“哦……”了一聲，爬起來去凈了手?；貋砜粗切♂套舆€是不動，很是奇怪地看向玄清。

    “……你吃?！?/br>
    厲煬睜大眼看了玄清一眼，再看那小鬼，也盯著自己，不可思議地伸出筷子夾了一著。

    那小鬼立刻一笑，抓了筷子，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厲煬看著那吃相，新奇不已，慢條斯理地將菜放入碗里，對玄清道：“呵，我以為你不過帶他看些人界的風土人情，沒想到還教了這套?！?/br>
    “……”

    “這些規矩，魔界可用不上?！?/br>
    “……”

    “好好好，你是娘親大人，你說了算?！?/br>
    “爹，娘親說‘食不言’，你不要說話?！?/br>
    “……”

    玄清一直微垂著視線看著眼前的空碗，神色沉靜，面頰有些緊繃，聽到此處，指尖微動，略緩了緩，默然抬手，牽起寬大的袍袖，素手執箸夾了一顆丸子，輕輕放在那小鬼碗里。

    一頓飯“愉快”地吃到了尾聲。

    仆役上來收拾碗筷，小魔物吃飽喝足，舒服地摸著肚子：“娘親，這里真好！”

    玄清看著他疏懶的模樣，顏色略有緩和：“一會兒洗了澡，今日早些休息，明日晨起練功，不可懈怠?！?/br>
    那小鬼一聽，拖長了聲音“啊——？”了一聲，看到玄清的眼睛，又愁眉苦臉地“哦——”了一聲。

    厲煬在一邊興味盎然地看著，就見玄清轉過頭看著他：“你陪他洗?！?/br>
    “啊——？”厲煬猛眨了下眼，看到玄清淡淡凝視他的樣子，也跟著愁眉苦臉地“哦——”了一聲。

    小孩子率先下桌跑了，玄清收回視線，依舊安靜地垂眸靜坐，厲煬將臉湊到他臉旁，曖昧地吹了口氣：“要不……三個一起？”

    玄清倏然抬眸，面顯怒色，盯著他。

    厲煬看著他因惱怒變得多了些活氣的眸子，抬手摸摸他的臉：“他知道什么？”

    玄清微微偏頭避開，厲煬“呵呵”笑著，起身背著手，跟著那小鬼踱了出去。

    玄清看著他離開，又垂下眼眸，靜靜地看著桌面出神。

    厲煬頂著一身的水漬出來，負手站在院中，面上神色已是恢復了慣常的神態，幽暗的眼中魔氣微閃，閉目仰頭，深吸一口氣，紅光閃過，身上水汽竟數除去。厲煬再次睜眼，看了看無月的夜空，了然地緩緩勾起一邊唇角，抬步向著湖畔而去。

    夏蟲唧唧，云淡風輕，院中值夜的仆役如木偶般站立，厲煬尋著那一抹氣息踱步而來。

    湖畔一條石砌的小路伸入水面七八丈，端頭是一處精巧的涼亭，湖中撒了些荷花。時近端午，花尚未開，荷葉已是亭亭如蓋。

    亭中四根石柱圈著張石桌，懸著的紗幔挽起在石柱上，不設圍欄，亭外向著湖心，還伸出一截臺面，緊臨在水面上。

    玄清一人就在臺上，臨水盤膝，袍袖鋪地，銀發垂落，便如一朵盛開的雪蓮。

    厲煬徑直走到他身側，單膝跪地，見他兩手結印于膝上，伸手勾了一縷垂落的白發，在指尖把玩，一邊端詳那張側臉。

    皓白的眉下雪睫輕闔，面如冠玉，鼻梁硬挺，抱唇輕抿，一毫一寸，美玉無瑕，溫潤細膩宛如泛著柔光，唯有眉間血色的印記透出一抹暗紅。

    厲煬眸色一暗，一把扣住他下巴，向著自己抬了起來。

    皓眉一蹙，玄清臉頰一掙，卻未正眼。

    “別撐了?！眳枱膊欢嘣?，一把將他從地上攔腰抱了起來。

    “放我下來！”玄清再也不能無動于衷，睜開雙眼，低聲斥道，面上隱隱透著難堪。

    “別動，沒人看?！边@院中的仆役皆被控魂，不過是些土雞木狗，傀儡罷了。

    可是到底都是活人，玄清咬牙，一掌向他打去。

    厲煬冷哼一聲，受了他一掌，反倒收緊雙臂，足下發力，縱身躍起，抱著人快速回了臥房。

    門口站著守夜的仆人，沒有命令也不知道行禮，厲煬一腳踹開了門，大步流星走進去，抱著人穿過珠簾，繼續向旁行去。

    身后珠簾叮當相碰，又開了一道門，這后面，竟還有一汪清池。

    這池子隱在臥房之后，不大，周遭有些假山石的造景，鏤空處燃著燭火，映出院中景致，更奇的是，池水冒著熱氣，水底泛出光亮來，草木搖曳中，將這黝黑的院落映得如夢似幻。

    厲煬抱著人，直接下了水。

    池水的溫度十分溫和，不熱不冷，升騰起的水汽氤氳纏繞，透出絲絲靈氣。

    “火靈珠……”

    池底中心泛出一片瑩瑩的光暈，天上無月，水底卻仿佛有個月亮，又似在水底點了一盞明燈，將這一池清水映得光華流轉。

    厲煬一揮手，將黑色外袍拋在岸上，背靠著池壁，抱著人浸入水中。池水瞬間浸透了白色的衣袍，如煙云般的布料變得半透，貼在男人強健的身體上。

    “舒服嗎？”

    “……”

    厲煬勾唇，抬起濕漉漉的手，輕輕撫上玄清的臉龐：“多年不見，來，讓本座好生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