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我醒來的時候她就蜷縮在我的懷里,肚子抵在我的腰側,嘴巴張開著,口水暈濕了一小塊地方。 我平躺著,感受著從腰側傳來的溫度。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它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溫馨了。我應該嫌棄她糟糕的睡姿,就像我對丈夫的鼾聲,對他貼緊我的肢體感到惡心一般,但是我沒有,我只感受到了她身上那種奇妙的溫暖。 我又躺了一會,然后手機的鬧鈴響了。 我討厭上班。文件上的黑色磨字在我的眼前糊成一片,我抬頭,那一盞燈在我眼前放大,像一只倒掛的rufang,這不是個好兆頭。 秘書的皮鞋“噠噠噠噠”,龐大的公司和刻板的規章,讓皮鞋和高跟鞋一直響著,所有人都被栓在這,拖著這頭無精打采的巨獸行走著。 當然,我沒有什么好抱怨的,這里的規章有一半是我制定的,我討厭它,但是我得靠它活著,我是說,我得要錢。 我在座位上盯著那一只像rufang一樣的燈盯了一天。 然后下班,回家。 家里很冷。阿姨總是在我下班以前打點好一切,關了燈,等著這間房子的男女主人回到這個令人疲倦但不得不回的家。我從脫鞋的那一刻感到一種無從抒發的、難以言說的酸脹感從腳踝傳來,我像一頭牛粗喘著氣,我感覺到我的衰老。我背靠著墻顫抖了一會,等著冷汗濕透后背,然后直起腰,甩掉鞋,恍若無事一般走進屋里。 我在洗澡的時候看見自己眼尾的細紋,我想到她那張臉,我沒來由地嫉妒著,這很討厭,但是我控制不住。我嫉妒她的年輕,嫉妒她的溫潤的曲線,嫉妒她對我的吸引。我面無表情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那張臉微微松弛,看起來嚴厲冷酷,短發貼著頭皮,像一個怪物。 這真討厭,我是說我對她的嫉妒。 我一個人吃了晚飯。我開始想象她在干嘛,這很無聊,一個無人陪伴的人幻想著另一個無人陪伴者的晚飯。 然后他回家了,推開門,把皮鞋從腳上踢下去,一只倒在門口的地毯上,一只側著直立著,他開始制造噪音,脫鞋“啪嗒啪嗒”地踩著,手表磕在大理石桌面上,然后是喝水聲,灌著他粗腫的脖子,最后他終于坐了下來,在我對面,在他的名義上的妻子面前,像一個等待用餐的國王。 真裝,這傻逼。我看了他一眼,繼續吃飯。 然后他開始清嗓子,筷子懸在菜上,像是不會用筷子一般,嘴里發出“嗯,嗯”的聲音,像是對菜發出評判。這真傻逼,他已經是一個中年男人了,還是在像一個初中男生一樣用這種方式引起別人的注意。我本來可以像之前一樣放下筷子主動問他,但是我沒有,我只覺得他現在是個忍無可忍的傻逼,所以我放下筷子, “我吃完了?!?/br> 你在想什么呢?我又不可能和他撕破臉皮。 “啊啊,”他點了點頭,好像在批準了我吃完飯的現實一樣,我起身,留他在桌子上。他吃飯的時候背弓了起來,臉湊近碗,像一只進食的豬。 我在沙發上看了一回書,他湊過來,打開電視,放著新聞。他的手拖著下巴,以三分鐘一次的頻率點著頭,“嗯嗯”,我附和了他兩下,眼睛掃視過沒有收拾的餐桌,她吃了嗎,我不知道。我站起來,躲到洗手間,給她叫了一份外賣。 然后我坐在馬桶上,精疲力盡,享受著沒有他存在的地方。這很諷刺,我們一起買了房子,屬于我的卻只有這一間廁所。我在這里洗澡,自慰,打電話。馬桶像是我的王位。 然后我等了一會,站起來,按下沖水鍵,掩蓋住她給我打電話時的鈴聲。 我走了出去,門在我身后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