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李清談一邊罵著孫玥,一邊虎頭虎腦地觀察著蘇辛的反應。 當初他只要說一點孫玥的不好,蘇辛都能和自己吹胡子瞪眼地置氣,而現在風水輪流轉,如果蘇辛再有半分維護孫玥之意,他可以趁此機會“暴揍”蘇辛一頓——非嚴格意義的暴揍,他們家從來不動真格。 蘇辛把湯面放到吧臺上,抬頭懟了一句:“你不喜歡,還總提她,你自己倒是不嫌膈應?!?/br> “我那不是怕你腦子一抽,又心軟了!你這心軟的病說復發就復發。如果沒有我在你身邊耳提面命,你現在估計還被關在哪個犄角旮旯里!”李清談義憤填膺道。 一場戀愛能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除了蘇辛也是沒誰了。 俗話說,七年之癢。 而蘇辛和孫玥感情,在不到七年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癢了,而且癢得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蘇辛清晰記得那是大四上學期結課后的第一天。 他照常摟著孫玥在陽光投射中的暖意里醒來。腦子尚未完全清醒,眼睛未睜,習慣性地在心愛的小女朋友額頭上印下一吻。 孫玥摟緊了他的腰,仰起頭在他的下巴親了一下,“我去上課了,你再睡會兒?!?/br> 他的大四已經沒有課了,而孫玥因為中途去國外交換了一個學期,需要去補落下的學分。 蘇辛應了一聲。 聽著孫玥起身,離開,關門,又睡著了。 一如往常,沒有異樣。 那時候的他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會被非法拘禁。 孫悅切斷了他所有與外界的聯絡。學校方不可能察覺到一個已完成學分的學生的消失,最后是兩個禮拜聯絡不到他的李清談心有異樣,報了警,這才把人救出來。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大概沒人能想象一個大男人怎么會被一個小女生拘禁在家,而無法掙脫。 李清談破門而入的時候,蘇辛正在午睡。 他的手腳被銬著,鐐銬拴著長鐵鏈接在床邊,活動范圍僅限于臥室和衛生間。 依李清談所言,孫玥就是個瘋婆娘,把蘇辛形容成封建社會中的“奴隸”都算委婉了,直白一些,那孫玥就是把他當狗了!這可是蘇家唯一的寶貝兒子! 李清談報了警,卻因為孫玥強大的家庭背景而被遮掩,無疾而終。 因為這件事,李清談對孫玥恨之入骨,而蘇辛也第一次對孫玥提出了分手。 孫玥是一個在外略有些強勢的女生,可在蘇辛面前她總是會收起所有顯露在外的爪牙,將所有小女人的一面呈現出來。她會不顧外在形象,頂著暴雨苦守在蘇辛家門口,只為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不想要其他人靠近你,我都知道,我上學期不在,有些人虎視眈眈地盯著你?!?/br> 因為孫玥的占有欲,蘇辛對異性的態度向來是敬而遠之,哪怕她不在身邊,也是如此。上學期除了周涵,似乎并無什么額外的社交關系…… 所謂的有些人,也許不是真的有些,而是某個人。 這人還有極大的可能性指的是常一起上下課的周涵。 一邊是交往多年的女朋友,一邊是結交多年的朋友——按照尋常理論,蘇辛是應當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但或許是因為見過周涵最脆弱的一面,他對周涵總蒙著心疼的濾鏡,無法抉擇。 哪怕他陸陸續續又與孫玥藕斷絲連了十年,這個問題卻始終懸而未決。 李清談邊吃邊刷著手機,大概是在檢查有沒有遺漏的部分。在面對孫玥這個爛桃花,他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的。 又把手機遞到蘇辛面前,說:“你看我的小馬丁。這個劇組真窮,沒資金還非要貼著原著拍,得虧遇到你,不然我看哪個大冤種會借給他們。得,給他們嘚瑟的。還好孫玥不知道你有這么輛車?!?/br> 沒想到他還在看。 【網劇女法醫V:網劇女法醫劇照清冷女法醫遇上傲嬌大小姐[偷笑](附圖6張,4張女主演鏡頭,2張車照片)】 熱評1:期待女法醫[撒花] 熱評2:jiejie殺我,jiejie我可以,jiejie給個姬會[色] 趁著李清談吃面這會兒,蘇辛坐到了對面,打開與小平方的聊天窗口,思索著該如何與周誩說道。 慢吞吞地打字。 比賽怎么樣了?晚上回來吃嗎?這幾天 還沒打完,李清談忽然爆發出一道震天的響聲:“臥槽!” 嚇得蘇辛手一抖,發送出去了…… 還沒來得及撤回,就見聊天窗口的頂端即刻變成了“正在輸入”。 蘇辛復雜抬頭,李清談正聚精會神地盯著手機屏幕,手中的筷子一刻不停地往嘴里塞著面條。 手機屏幕傳來小平方發來的消息。 小平方:贏啦! 小平方:今晚就不回去了,表哥不是來了嘛。我知道的哥,你放心。我暫且把床位讓給表哥睡了。 S:嗯。 S:小平方真懂事。 小平方:嘿嘿[表情]我可是能照顧哥的成年人了 蘇辛松了口氣,至少周誩是有眼力見的。 與之相對的—— 親兄弟見面,越看越糟心。 “哥,沒事少沖浪?!碧K辛良善建議道。 李清談眼皮一掀,就見蘇辛環胸靠在椅背,眼睛與嘴角具是微微彎起,以他多年來的經驗看來,這副模樣絕對與和善沒有半毛錢關系。 “你自個兒想當老人,我還不想呢?!?/br> “……” “你有本事對我發脾氣,你有本事把緊急聯絡人改成你爸媽,別成天讓你哥給你處理那些破事?!?/br> “……沒發脾氣?!碧K辛語氣訕訕。 不愧是當哥的,精準拿捏。 頃刻間,蘇辛氣焰全消,腦袋耷拉,蔫得像是剛孵化出來,還蹲在蛋殼里的雛鳥。 李清談想說的話本來不是這個,只是見蘇辛不時無意識地瞇起眼睛,極力想看清世界的模樣,終究讓他忍不住心軟了。 如果讓蘇辛知曉孫玥的糾纏始終沒斷過,全靠李清談一人扛住所有的壓力,恐怕蘇辛又得良心不安了。 萬一想不開又羊入虎口,那李清談這么久的努力就只能整一個白瞎! 隔天,蘇辛按照事先約定好的,一早去了蔣槑家樓下。 起床的鬧鐘把李清談吵醒了。 李清談悶在被子里的頭探出來,瞇著眼睛問了一句去哪兒,是不是去找周誩了,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又縮了回去,徹底昏死過去。 蘇辛以為蔣槑是拿著蔣銀作為個由頭,沒想到破舊的樓梯口真的飛奔下一個小短腿,短短的蘑菇頭在奔跑過程中被風吹得禿嚕往后,露出個光潔的大腦門。 蘇辛接住如火球一樣射進懷里的小混蛋,掐了掐他稚嫩的小臉蛋,說:“今天怎么沒上課?” 蔣銀揚起小臉,順著骨骼分明的下頷往上看,死亡角度卻并沒有看出死亡的意味,隨即又把臉埋進他的懷里,使勁蹭了蹭:“請假啦!好久沒見爸爸了。幸好爸爸你來了,否則哥哥那個倔脾氣,我怎么說他就是不去醫院!還說我小朋友什么都不懂,不要摻和大人的事,當教授就可以這么囂張嗎!我在班上也都是考第一的嘞!” 剛見面,蔣銀就毫不生分噼里啪啦地說了一大堆。這點蔣家兩兄弟卻是沒有半分相像。如果蔣槑當初有蔣銀一半好相處,也不會把蘇辛折騰得不行。 蔣銀這邊兒和蘇辛解了好一會兒相思愁,蔣槑才慢吞吞地從樓梯走下來。 他穿了一件素凈白t,下搭卡其色帆布褲。又與他在學校的打扮完全不同,光看穿著,哪里能想到這是一位大學教授。 再對比一下蘇辛的萬年白襯衫…… 不光沒有新意,甚至還有些老氣。 蔣槑先和蘇辛道了下歉,說了一下姍姍來遲的原因,然后一把把蔣銀從人懷里拎出來。目光錯落地望向蘇辛身后的雷克薩斯,語帶錯愕道:“我以為哥你轉性了……” 蘇辛明白他的意思,從前蔣槑問過他為什么從未見過他開地下車庫的那輛阿斯頓馬丁。 當時蘇辛想與他交好,嘴上便有些跑火車的輕浮,回答他:“我不大喜歡招搖,雷克薩斯才襯得上我低調奢華的內涵?!?/br> 現在卻是笑著替他們開了車門,說了實話:“表哥的車,開得終究是不太稱手?!?/br> 蔣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看起來有種大智若愚的迷惑性。 蔣銀趁著連忙鉆進后座,砰得關上門,拉下了車窗,眨巴眼睛,說道:“哥哥坐前面陪爸爸吧。我聽老師說,有人開車時,不能都坐在后邊兒的,不然就是把人當司機了。哥哥你應該不會把爸爸當司機吧?!?/br> 蘇辛并不在意這些虛的,知道蔣槑窘迫,便道::“沒事,槑槑你就陪阿銀……” 話還沒說完,蔣銀連聲打斷,說:“不用不用,我不用人陪。我要躺在后座,太早起來了我要休息了!”然后把車窗關上,整個人躺尸似的橫在后座。 倆大人一個忍笑一個無措,但面皮之下具是對童言無忌的寵愛。 照理說,蔣槑一板一眼的性格應當是不可能因為自己復診而讓蔣銀請假。然而,沒過多久,蘇辛的這個困惑就得到解答了——因果關系錯誤。 這不是讓蔣銀陪著復診,而是讓蔣銀充當二人之間的調和劑,否則在車內的這一方小天地,真不知是誰在蹂躪誰,在搞誰的心態! 主要問題自然不是出于指定有那么點社交牛逼癥的蘇辛,而是蔣槑從上車那一刻就莫名擺出了拒絕交流的姿態,與上車之前的模樣截然不同,與昨日在南大時也扯不上關系。 “很抗拒去醫院?”蘇辛控制方向盤,頭也不回地問他。 車子拐進停車場。 蔣槑揉了揉手指,說:“沒有?!焙髞戆l現自己這個無意識作出的小動作,又欲蓋彌彰似的停下來不動了。 蔣銀這會兒撲到兩個駕駛位中間的空位,左右指揮道:“爸爸那兒!那兒有個空位!再往前一些!” 蘇辛笑罵了一句:“小聒噪?!?/br> 蔣銀“嘿嘿”笑了兩聲,偏頭往自家哥哥的方向,不知道偷摸著說了什么,抑或是做了什么表情,蔣槑的狹促瞬間緩和了不少。 蘇辛把人送上電梯的時候,手機突然叮咚響了幾聲。 屏幕上跳出三則微信消息通知。 小平方:哥,我在第四醫院。 小平方:能不能來陪我,我一個人。 小平方:[圖片] 蔣銀在電梯里對還站在外邊兒的蘇辛說:“爸爸你上來呀?!?/br> 蘇辛收起手機,一手抵住電梯門,一手揉了把蔣銀的腦袋,蹲下與其平視,說:“爸爸臨時有事,現在給你一個重要的任務。監督你哥哥復診,有問題等會兒和我報備,可以做到嗎?” 現在沒有其他人要搭電梯,否則蘇辛這個拖延電梯關門的行徑可不得惹人罵罵咧咧。 蔣銀沒有明白他這是什么意思,反倒是蔣槑聽到他這些話,不大自在地扭過頭。 蔣銀仰頭看了一眼裝作沒有聽到的哥哥,又看了一眼真心為他哥著想的爸爸。腳步一跺,學著電視里的軍人,鄭重其事地行了個軍禮,高聲喊道:“yes sir!使命必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