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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龔銘領著幾人進到璇璣閣，閣內一片忙碌景象。他尋了個空屋子，把門一關，轉身問到:“說吧，為什么要炸簇花樓的雅間?！?/br>
    顧衍文醉得越發厲害，此時半個身子都靠在沈安懷里，聽到這問話又想起了龍胤塵干的好事，一時情緒波動巨大。他還沒被人如此隨意地對待過，那舉動那神色，分明與對待路邊偶遇的野貓野狗無甚區別。

    他悶悶不樂地把臉轉了過去，眉尾上揚，杏眼難得顯得兇巴巴的，賭氣似的說:“沒有為什么，炸就炸了，我們賠錢便是?！?/br>
    這番話講得毫無道理，全是少年人的沖動和意氣用事，顧衍文及冠后表現出的沉穩鎮定如沙堡一般輕易坍塌了，甚至還帶了點未曾表露過的嬌蠻，不知是酒精的催化還是龍胤塵的所作所為對他刺激太大，抑或是雙重作用。

    沈安將手放在他的后頸上輕輕捏了捏:“衍文?！?/br>
    顧衍文被人拿捏住后頸皮，回頭看了眼沈安，又一下焉了，表情軟化下來，而后默不作聲地把整張臉藏進他的肩窩里，呼吸有些急促，濕熱鼻息氤氳在皮膚上。

    此情此景，沈安很難不想起顧衍文突破金丹那晚發生的事情，一時面色僵硬，耳垂紅得要滴血。

    莫染冰不動聲色地看著師兄弟的互動，覺得有些過分親昵。他垂下眼，滿腦子都是出酒樓時顧衍文不假思索拉住沈安手臂的畫面，旁的聲音通通從耳邊消失了。

    龔銘拍了拍桌子:“怎么說話呢？簇花樓的雅間是想炸就能炸的嗎？就你們搞出來的破壞度，非元嬰不可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恐怖襲擊一樣的架勢，得造成多大的恐慌？”

    顧衍文維持著埋臉的姿勢，悶聲道:“你可以說我們是璇璣閣請來的外援，炸樓是假，威懾為真，此舉的目的是讓泄密者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實力?！?/br>
    龔銘:“……好像也不是不行?！?/br>
    顧衍文緩緩扭頭:“那我們可以走了嗎？”

    龔銘瞪眼:“走什么走，給我賠錢?！?/br>
    顧衍文嘟囔:“真小氣?！?/br>
    龔銘氣笑了:“不是你自己說要賠的嗎？”

    結果顧衍文不再理他，專心做一只掛在沈安身上的貓，順帶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安放頭顱，而后困倦闔起雙眼。

    沈安無奈之余又十分享受顧衍文的親近，自然而然環住他的后腰，動作流暢得像是演練了數百遍。

    陸廣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一口老血哽在喉頭。他含淚質問自己，當初怎么頭腦一熱就直接跑下山了呢，但凡再多考慮一天，顧衍文現在抱的人就可能是他了。

    別問，問就是悔不當初。

    龔銘額上青筋暴起，卻又知道自己奈何不了顧衍文，于是把矛頭指向莊冉:“賠款從你的月俸里扣?！?/br>
    莊冉，璇璣閣成員，常年隨莫染冰在外奔波，一朝回到老家就失去了月俸，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為什么要選擇傷害弱小無辜的我……”

    “就是因為你弱?！饼忋懤碇睔鈮?，揮手表示此事就這么定了。

    莊冉泫然欲泣，回頭看向莫染冰，希望他來主持公道。

    他的視線過于強烈，莫染冰若有所感，抬眸看他一眼，說:“嗯?！?/br>
    莊冉:“……您是不是完全不知道我們說了什么？”

    莫染冰:“嗯?！?/br>
    莊冉猛男落淚。

    顧衍文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醉酒時的記憶斷斷續續，只有些許片段。他扶著隱隱作痛的腦袋站了起來，聽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他披上衣服走至窗邊，豆大的雨點砸在櫻花樹枝頭，花瓣承受不住，落了滿地。他聞著雨水的味道，伸出手去接住一片花瓣，看了半晌，又翻掌將其舍棄了。

    “既然最后都是要扔的，為何還要接住它？”

    龍胤塵冷不丁湊到他身側，出聲問到。

    顧衍文偏過頭，沒有回答，出其不意抓著他的手往摸自己臉上摸，在看到人吃痛的表情后收了手:“所以昨天發生的事是真的?！?/br>
    龍胤塵滿不在乎地回了個嗯，絲毫不吸取教訓，還想湊得更近點。顧衍文站在原地，目光看向窗外，完全忽視了他的存在。

    龍胤塵見狀干脆繞到他面前，然后對上他漠然的眼神。

    “嗯，這個眼神不錯，比那些千篇一律的笑眼好多了?！饼堌穳m自顧自點評道。

    顧衍文懶得搭理他，轉身出門，大堂里只有莫染冰和韓晟云兩人，他們面對面坐著，卻都沒有看對方，也都沒有說話。

    這是什么破了鏡又還沒來得及重圓的尷尬場面。

    然后他就聽韓晟云說:“兄長，我……”

    顧衍文腳下一個踉蹌，差點以臉搶地，莊冉閃身扶住他:“顧公子，小心?！?/br>
    這動靜引得兩人朝他看來，莫染冰面色微動，在看到他身后的龍胤塵后眸光沉了下去。

    “衍文，”莫染冰身邊浮現出數柄靈劍，顧衍文合理懷疑師尊利用職務之便搬空了盛京門的劍冢，“過來?！?/br>
    他朝莊冉道謝，而后抬步走了過去:“師尊，怎么了？”

    莫染冰看著顧衍文在離他三尺遠的地方站定，心中情緒難言。他壓抑著吐出一口氣，方才說到:“選把劍?！?/br>
    顧衍文還沒說什么，龍胤塵先開了口:“這不合規矩，劍修講究一個一心一意，頻繁換劍有損劍心啊?！?/br>
    顧衍文:“我還沒練出劍心?！?/br>
    龍胤塵:“那就是有損我倆的感情?！?/br>
    顧衍文:“我和你沒感情?！?/br>
    龍胤塵:“怎么會沒感情呢，明明我都摸過……”

    顧衍文當機立斷進行一個揮手的動作，桌上的點心飛進龍胤塵的嘴巴，成功把他的后半句話堵在了喉嚨里。

    顧衍文重新看向莫染冰:“就選我先前一直用的那柄劍吧?！?/br>
    下山前師尊把龍淵劍交與他，順便回收了他用了三年的靈劍，這下熟悉的靈劍回到手上，龍淵劍卻是收不回去了。

    對此他深表遺憾。

    劍的問題解決了，然后是韓晟云的問題。

    剛剛韓晟云稱師尊為“兄長”，所以其實他就是莫沁寒？

    當年他對江御清說的話不過是隨口糊弄以求脫身，竟還真被他說對了？

    顧衍文陷入沉思，無意間長久地看著韓晟云，使得韓晟云站起身，直接走到了他跟前。

    “何事？”

    身高八尺帶來的壓迫感不是鬧著玩兒的，顧衍文仰起頭，不由自主攥緊了手中靈劍。他清清嗓子，說:“我覺得你有些眼熟?！?/br>
    韓晟云的眼睛確實很像師尊，連眼神中的冷淡都一模一樣。

    “城門口見過?！?/br>
    顧衍文點點頭:“原來如此?！?/br>
    交談至此戛然而止，顧衍文想了想還是沒問莫沁寒的事，以免踩雷。前幾次對上后宮團成員的悲慘經歷他可是記憶猶新，還是小心謹慎一些為妙。

    龍胤塵咽下噎死人不償命的點心，轉瞬間抽走了他到手不久的靈劍，顧衍文回過頭時只看見僅剩的丁點劍身。

    ……劍靈是能直接吃劍的嗎？

    龍胤塵把殘破不堪的靈劍隨手一扔，地上的殘片登時震顫不休。他臉上難得出現了懶散和看戲以外的神色，嘴角微微勾著，卻顯得有些嘲弄。

    “小家伙，還是別惦記著換劍了，你們盛京門那點劍可不夠我霍霍的?！?/br>
    顧衍文凝眸看了他半晌，沒有說話。龍胤塵落落大方地任人盯著，不過嘴角的弧度平了下去，恢復成懶散的樣子。

    顧衍文原先還覺得自己其實不應該因為昨天的事生氣到現在，然而眼前人這副毫無悔改之意甚至得寸進尺毀他靈劍的舉動勾出了他的真火。他拾起靈劍的殘骸，在眾人尚未反應過來時便一聲不吭地直接走進了雨幕里，只顧蒙頭向前，被暮春的雨水澆了滿身也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