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咳嗽聲由遠及近地傳來，丁琦珞坐在餐桌前不住地往門口看去，門被拉開那一刻咳嗽聲就像爆竹一樣響亮地炸開了，他低下頭看著面前的熱湯，湯的表面浮著圈圈點點的油花，倒映在其上的影子線條扭曲了起來。

    霍辛咳得臉都紅了，保姆給他端來了杯水，呼嚕嚕喝了好大一口，丁琦珞聽到筷子動了的聲音，于是把頭壓得更低了……

    他閉上眼，眼前一片漆黑，混亂的聲音卻始終無法從耳邊消逝，再睜眼時他已經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

    丁琦珞低著頭靠在墻上，一雙黑色的皮鞋鎖定在他的視線內。

    蘇景元一路趕來氣都顧不上喘，心里感到又好氣又好笑，道：“你的動作也太快了?！?/br>
    “我已經做完我該做的了，快去做你該做的吧?！?/br>
    丁琦珞沒有看蘇景元，像只漂浮的幽靈從他的面前輕輕掠過。在經過護士站時他遇到了楊擇，楊擇擋住了他的去路，丁琦珞掏出了墨鏡不疾不徐地戴上，再仰起頭——

    “讓開?！?/br>
    “是不是你干的？”

    丁琦珞側過身一腳往左邁，楊擇身體跟著移了過去，往右轉，又湊了上來。

    “我不說第二遍?！?/br>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你憑什么質問我？?！?/br>
    丁琦珞臉上的墨鏡對著頭頂雪白的燈光，兩個光點射得楊擇眼睛疼，但他始終堅定地看著丁琦珞，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丁琦珞的臉，如空中的泡沫，華麗而又空洞。

    最后楊擇還是選擇了讓路，順便目送他到電梯。丁琦珞走進電梯轉身發現楊擇還在看他，一直插在口袋里手抽了出來沖他比了個中指。

    家里的傭人都在等著丁琦珞回來，他回來后什么也沒說直接叫大家散了，唯獨叫住了躲在最角落里的徐柔。

    徐柔惴惴不安挪到他面前，“先生？”

    “下次要給我的狗喂什么，請提前告訴我一聲?！?/br>
    徐柔抬起頭眼里滿是驚愕。

    “沒你事了，早點去休息吧?！?/br>
    “好、好的，謝謝先生?！?/br>
    睡前丁琦珞接到了蘇景元的短信，他看了一眼就把手機放回原處。他走進衣帽間，翻出一條黃色的方巾，往上面噴了一點香水，然后虔誠地放在胸口，躺回床上，再熄滅燈。

    “晚安，mama?！?/br>
    ——————

    霍辛在醫院掛了幾天水，整個人瘦了一圈，丁琦每回來看他楊擇都守在一旁，霍辛的警惕和楊擇莫名的敵意都讓氣氛格外拘束，所以他從不久留。蘇景元知道他要來，特地來找過他，但出于謹慎的考慮丁琦珞還是避開了。

    就在霍辛出院的前一天丁琦珞終于安排了他們在西餐廳碰面，蘇景元遞給他一個文件夾，丁琦珞隨意翻了翻又立馬蓋上了。

    他捏了捏眉心，說道：“直接和我說結果就好了?！?/br>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你非要玩這一套？”

    蘇景元賠笑道：“我只是感覺你太緊張了?！?/br>
    丁琦珞耐著性子道：“那就快告訴我?！?/br>
    “好吧，好消息是藥效很好，從各方面的檢查來看他的alpha激素已經被穩定在一個較低水平上，但是想要提高他懷孕的幾率，我看應該要在備孕期間給他換用另一種藥。壞消息就是他好像…好像……”

    “說?！?/br>
    “他好像有外遇了。他給他檢查的時候發現他脖子后面有一個很淺的牙印，不過他依然是個alpha并不能被標記，只是血液里……”

    “好了?！倍＄罂戳艘谎凼直?，問道：“你什么時候回醫院？我和你一起去?！?/br>
    “菜都還沒上來呢，別急嘛，吃飽了才好干活?！?/br>
    “我不急，意料之中罷了?！?/br>
    ————

    丁琦珞早上已經來過醫院一次了，但一直有一股說不上的煩悶的感覺籠罩在心頭，所以他決定跟著蘇景元再來一趟。

    他是很不愛來醫院這種地方的，太過安靜，也太過干凈了，是與生俱來的悲觀嗎？站在這里他只能聯想到離別和痛苦。

    電梯里只有他和一個身形微胖的老太太，老太太手里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塑料袋，他猜里面裝的是蘋果桃子之類的水果。

    他們在同一層下了，丁琦珞走在她的前面，突然一顆桃子從后方溜進他的視線，于是他轉身蹲下幫老太太撿起了散在其他地方的桃子。

    他把手上抓著的桃子重新放回袋子里，剎那間余光瞥見了一個從他身旁迅速經過的人影，他手上的動作一頓，接著又快速撇掉了對陌生人的猜忌。

    老太太向他道謝完再抬起頭時，那人已經乘上電梯不見蹤影了。丁琦珞心有余悸地回過身，猛然發現楊擇站在那一頭不知看了他多久，他猶疑地再往電梯門的方向看去。

    剛才，楊擇是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