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鳴……你怎么回來了？你不是、你沒走？”顧舟抬起頭看向玄關，結結巴巴，想起自己扔在沙發上的懷表，面色微變，從地上猛跳起來。

    “怎么了？一驚一乍的？”傅鳴換完鞋走進來，顧舟在沙發坐下，偷偷摸回懷表，不著痕跡地揣回兜里，聽傅鳴又問了自己一遍：“你今天不上課？”

    “我、我聽說你辭職了，所以……”顧舟聲音漸漸變小，到后面說不出話來，傅鳴彎腰，蹲在他面前，接話：“所以跑來找我麻煩了？”

    “不……”顧舟跟他對視半晌，垂下頭，雙拳緊握，聲音仿佛從嗓子里擠出來的：“為什么……不告訴我？”

    他問這話時顯得太過委屈，傅鳴的心顫了顫，抬手捧起他的臉。

    “是準備跟你說的，就這周末，怎么可能不告訴你呢？”

    “是嗎？”顧舟冷冷看著他，“你不會準備到時候坐在火車上，給我打個電話，告訴我你已經走了吧？”

    “咳咳、怎么可能，我打算開車回去的……”傅鳴咳嗽幾聲，搖頭否認，他有些心虛，因為他原本的確有類似的打算，顧舟的表情緩和了一些，卻依舊沒有笑意，該是真的著惱了。

    “你自顧自做這些決定，上個月提離職，這兩天就走了，全都是你一個人，跟我毫無關系，我說要談談，我過生日，你連提都沒提過，我算是什么？一個人生過客？隨便糊弄的小孩子？還是說，誰都不能影響你做的決定，你下決心做什么，也絕不會考慮別人會不會不同意，更不可能想著我顧舟……”

    說到最后，顧舟的聲音都有些發抖，傅鳴看他這樣，才意識到自己給他帶來了多么強烈的不安全感，他不跟他說，只是認為有些事必須要做，這而這更多是與自己相關，所以才想等塵埃落定再告訴他。

    他抱住顧舟，安撫性的撫摸他的后背，“不是的，顧舟，不是這樣，你聽我說，我是打算辭職后回家鄉找工作，我之前好像沒告訴過你，我的父母都已經去世了，我的親人只剩下外公外婆，他們近年年紀上去了，身體沒那么硬朗，我實在是害怕，我父母出意外時我在外地念書，我這輩子都忘不了接到電話時的那種心情，我不能再經歷一次，這次我想要呆在我的家人身邊?！?/br>
    兩人安靜了很久，時間仿佛停在這一刻，直到顧舟開口，才再次流動起來：“這時候離職，不是因為我嗎？”

    有時候，傅鳴都覺得顧舟有種野獸般的直覺，總能一語中的，戳破他的偽裝，他松開顧舟，良久沒有說話，但沉默也是一種信號，剝去語言的外殼，沉默有時更加赤裸裸。

    顧舟知道了他的答案。

    “良心的譴責？”顧舟的語氣里不由得透出些因埋怨產生的諷刺，傅鳴抓了抓頭發，心道何止是良心，還有你姐現實上的譴責。

    見他煩躁的模樣，顧舟腦海里忽然出現之前傅鳴跟他說過的話，這人說過，“無論他做什么選擇都會支持他”，這句話的前提是，一切都是“自己做決定”，任何決定都會支持，給予絕對的尊重，全心的信任，那么自己呢？能不能做到這一點？他緩緩呼出一口氣，不再咄咄逼人。

    “我明白了?！鳖欀蹖⑺槀鹊膸卓|碎發別到耳后，看見傅鳴驚訝的神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好像這人總算不自覺地遷就自己，而自己有包容過他嗎？

    “什么時候走？”顧舟輕聲問。

    “……這周末吧，我還要整理行李?！备跌Q老實回答，他剛剛還在想怎么哄好顧舟，沒想到這人居然話鋒一轉，換了話題，心情這才放松下去。

    “我去送你，”顧舟說，傅鳴想說什么，卻被他搶了話頭，“我已經決定了，你說什么都沒用?！?/br>
    看見忽然強硬的顧舟，傅鳴愣了愣，笑著搖搖頭，“隨便你吧?！?/br>
    周六，傅鳴把行李全都放上后備箱，顧舟果真來了，幫他一起搬東西，兩人在樓下像朋友一樣擁抱，顧舟聽見傅鳴在自己耳邊囑咐他要好好學習，對自己的未來負責，顧舟笑著應下，打趣說他像自己的mama，換來傅鳴的一記眼刀。

    “我高考完給你打電話，”顧舟靠近他的耳邊，低聲道：“你可別想跑?！?/br>
    “誰會跑？”傅鳴睨他，“你要是不找我，我可是要生氣的?！?/br>
    “好?！鳖欀坌χ鴳?。

    傅鳴離開了，回到自己的家鄉，對于他這樣一個在學校呆過的老師來說，找工作并不算特別難，他在家閑了一個月，找了一個機構打工，專門帶音樂藝考生。

    早春時候，顧舟那邊偶爾還會跟他發點消息，等到江南桃花開盡，那邊便幾乎杳無音訊了，大概是在認真學習，傅鳴時不時拍一些家鄉的風景給他，分享生活，在無意識間，表達自己的思念，在江邊看見酢漿草叢開了花，夜晚在拱橋上，一盞盞亮起的紅燈籠……全都拍下來，發給對方。

    這都是他想與他一起看的景色。

    六月過到一半，顧舟的電話終于來了，那天恰好周五，傅鳴下了課，沿著石板路走回家，手機震動時他還以為是哪個學生家長，結果拿出來一看，看見顧舟的名字，愣了一下才接起來。

    電話是接通了，但這一次，誰都沒有說話，見了面都還有可能是“欲語還休”，更不要說還隔著千山萬水，隔著兩部手機，聽筒里的一片沉默，傅鳴深深吸氣，降下自己的心跳，半晌，笑著搖搖頭。

    “考試考完了？”傅鳴開口，率先打破沉默。

    “是……”顧舟的聲音有些遲疑，“這兩天跟同學出去旅行，所以沒來得及跟你打電話?！?/br>
    “那你玩得開心?！备跌Q仰頭，看著天邊流光溢彩的紅云。

    “我看見了你給我發的那些照片，”顧舟說話逐漸變得利索，“很漂亮?！?/br>
    “不漂亮也不會發給你看?！?/br>
    “嗯，我也給薛馳看了那些照片，他也覺得好看，”顧舟頓了頓，“我們去你那里旅游，就只有我、薛馳和薛馳的女朋友，行嗎？”

    “嗯？”傅鳴有點迷糊。

    “薛馳知道咱們倆的事，”顧舟的語氣有些小心翼翼，“之前我一時沖動告訴他了?！?/br>
    傅鳴停下腳步，“行啊，你們過來玩，什么時候到，我去接你們?！?/br>
    兩人敲定時間，掛了電話，薛馳坐在旁邊期待地望著他。

    “怎么樣？傅老師怎么說？”

    “他說他來接我……”顧舟掃了他一眼，買了個關子，“至于你們……”

    “不行嗎？我還想跟曉蕙去談戀愛，江南水鄉誒，超適合談戀愛好不好？”薛馳哭喪著臉，嘀咕：“要不要那么小氣……”

    顧舟直接拍了一下他的頭，沒留手，薛馳“哎呀”一聲捂住腦袋。

    “你們也一起去，好好談你的戀愛去吧！”顧舟沒好氣。

    “你跟傅老師也很久沒見面了吧？”薛馳問，“會不會生疏？我們肯定不會打擾你們，但是如果你有困難，我也可以去幫你活躍氣氛……”

    “不用，沒事，”顧舟說得十分有底氣，“你們倆自己玩，別打擾我們?！?/br>
    “行吧行吧，哎，我還懶得打擾你們……”

    顧舟勾著唇角，看著大巴車窗外遠山，再過沒多久，他就可以再次見到那個人，這次，他們之間不再有其他什么關系，只是情侶，唯剩下情侶。

    江南水鄉，適合戀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