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出租車的后排車座上，平復著自己剛剛因奔跑而加速的心跳。

    司機師傅正有條不紊地開車前行，順帶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著話題。

    “小伙子是來蒙州旅游的嗎？”

    我打量著自己的穿著打扮——不太合身的短袖白色襯衣、穿在我身上分不清是五分還是七分的黑色褲子，手里除了抓了個手機外就再無其他行裝，雖然怎么也不像個出來旅游的樣子，還是順著司機師傅的話答應下去了。

    見我表示肯定，司機師傅便順利地延續著話題，自顧自地替我分析起此行的目的：“去白沙灘……是想看海吧，那邊不太適合游泳，風大、浪大?！?/br>
    “如果想游泳的話，市南那幾個海水浴場都蠻不錯的，”他熱心地補充道，“不過最近正趕上旅游旺季，人太多了，去海里游泳跟那什么下餃子似的?！?/br>
    我實在沒什么力氣，只輕聲附和著，整個身子倚在靠背上，想要閉上眼睛借著車程休息一會。

    司機仍堅持不懈地說著，為我此次出行下了評價：“這么一想，你去白沙灘還挺不錯的，雖然地方確實偏了點，但是人少，清凈！哈哈?！?/br>
    車內的空調把他最后的笑聲吹散，沒有第二個人的參與，這場對話走到了終點。

    感到車被停下的時候，我睜開雙眼，往窗外望去，原來只是十字路口遇到了紅燈。

    只是這時司機突然嘆了口氣，說：“我也好久沒去看?？??！彼穆曇粑宋说?，不像剛才努力尋找話題的樣子，這更像是一句自言自語。

    我愣了下，探頭向前排望去，卻被座椅遮擋了視線，看不見他的表情。車窗外紅燈閃爍著變為綠色，司機重新掛擋起步，遠處的景物一點點放大，我還是沒能開口說些什么。

    ·白沙灘

    下車之前，我用手機靠著所剩無幾的電量付了車費。

    推開車門，不知是否有心理作用的原因，撲面而來的熱空氣中似乎都帶了點海的咸濕。

    我還是忍不住做些多此一舉的事情。

    微微俯下身子，透過車窗，我對里面的司機師傅說：“師傅，我去替您看看海?！?/br>
    師傅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想到我會這么說。但是他很快露出舒心的、真誠的笑容，也祝我玩得開心。

    我繞過停車場，按照司機師傅的話，還要再走過一片森林公園，才能到達白沙灘景區。

    沿途上遇到的游客并不多，仔細想想也是，白沙灘地理位置較為偏僻，本來距離市里的幾個知名景區就比較遠，又疏于管理和建設，比起前來游玩的旅客，這兒更多的是本地人出來散心時的選擇。

    我在森林公園間穿行，透過樹葉的縫隙，窺得遠處大海的一點模樣。

    踩著已經有些磨損的石子路走出公園，刻著“白沙灘”三個紅字的雕塑立在景區入口，視野一下子變得開闊起來，我終于看到了它的全貌。

    烈日當空，卻照不破海的厚重。

    在夢里見到過的，在腦海里想象過的，真正親眼看見了，又讓人說不出話來。

    海水有魔力，讓看著它的人，和它一起沉寂下來，隨著波浪浮起又落下，始終沉默不語。

    我站在那里，思緒隨著海水起伏，不知道自己究竟看了多久，直到身子提醒自己該休息了，才想要找個地方坐下。

    沙灘的中央便是一排躺椅，我去到最靠邊的一個，試圖和其他人一樣平躺在上面，但這個姿勢讓我有種說不出來的不適感，我還是直起身子坐了起來，雙腿靠在椅邊，脫下鞋子，腳剛好能陷進沙子里，被無數細小的沙粒溫暖地包裹起來。

    有時候會產生錯覺，感覺這片海、這片沙灘，好像也在用它們的方式療愈我。

    不遠處，一行人在打沙灘排球，我的位置倒成了個絕佳的觀賞位。他們看上去都是些和我年齡差不多大的學生，不過更像是高考結束后一起出來玩的同學。

    帶著那時特有的、令人羨慕的青春氣息。

    他們正在起哄其中一個男生發球，后者笑著接住打過來的球，只見他大步后退幾下，旋即向上拋起排球，有力的手臂隨著助跑在空中劃起弧線，于干脆利落的起跳動作下穩穩擊中目標，轉瞬間球以極快的速度沖向對方陣營。

    球旋著風、揚著沙迎面而來，對面的人竟是下意識地躲了一下，讓這球悶悶地落地了。

    嬉笑聲和歡呼聲一同響起，那個發球的男生被簇擁著來了個集體熊抱，笑得很是暢快。

    我在一旁只是看見，心里也生出些莫名的羨慕來，那樣耀眼的、陽光的人，不會和我有任何交集。

    收回視線，我轉頭重新望向遠處的大海。

    只是那瞬間，沙排場上傳來一聲明顯沖著我的叫喊：“小心！”

    和它一起向我沖來的，還有那枚在空中高速旋轉的排球——

    砰！

    ——正中面門

    “我靠！陳朔你往哪兒發球呢？”

    “你手勁是真大啊……看起來給人砸得不輕?！?/br>
    “何止是砸的不輕……”

    有那么幾秒鐘里，我的眼前是一片黑暗。等我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是低著頭緊緊捂住臉的姿勢了。

    周圍的討論聲逐漸遠去了，只有一個人的聲音越來越近。

    “你們別都圍過來?！?/br>
    “對不起。你還好嗎？”

    我循著聲音慢慢抬起頭，率先闖入視線的卻是對方緊實的腹部肌rou，在太陽的暴曬下有些泛紅，又因為剛才的運動而滲出一層薄薄的汗水，正隨著他呼吸的頻率緩緩起伏。

    他注意到姿勢的不便，彎下腰的同時微微歪頭，試圖與我平視。

    我移開捂著鼻梁的手，一句“沒關系”還未說出口，空氣中的熱浪裹挾著青草味的alpha氣息撲鼻而來。

    那一刻我只覺氣血上涌，也許是剛才那一下確實砸得不輕，也許是短短幾秒鐘內承受了太多感官上的刺激，不可阻擋地，一股熱流涌上鼻腔。

    ……還有比一群人圍觀自己被球砸更尷尬的事情嗎？

    有。就是在一群陌生人的殷切注視下流鼻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