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沈教授把你撈出來
雖然有免聽資格不用去上課,不過陸沉還是秉持著每一個生物科學人的內卷法則,早上六點半就到達了春和實驗室。 上次去面試見到的那個博士生師兄已經到了,在那里穿著白大褂實驗服洗器材。 陸沉看著師兄一臉疲憊的樣子,趕忙套上了實驗服走過去:“師兄,我來幫忙吧?!?/br> 面色慘白幾乎站都站不穩的師兄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奧,你是陸沉吧,來這么早呀,你好,我叫杜修明?!?/br> 陸沉微笑著點頭介紹自己,忍不住贊嘆杜師兄:“師兄來的好早?!?/br> “沒有,我才做完實驗,二十多個小時了,正打算回去補覺呢,吳教授一般早上八點半才到?!?/br> 陸沉:不會吧,從昨天早上就沒回去?這也太拼了。 這是陸沉第一次意識到京都大學的科研人過的是怎樣水深火熱的日子。難怪他那物理系的舍友勸他不要修雙學位,這時間管理之密集程度,真是令陸沉汗顏。 “師弟不用擔心以后實驗室學時不夠,我們每個月都打卡打超時的?!倍判廾飨赐肫鞑?,打了個哈欠,收好實驗藥材就準備離開,他一邊脫實驗服一邊說,“師弟啊,我這今天真是撐不住了,沒辦法指導你,不過你國際賽事應該也做過實驗,可以先準備一下,吳教授的課題是生化分子領域的,你把移液槍什么的都先準備好,待會師姐來了知道你?!?/br> 陸沉點點頭,熟門熟路地開始清洗實驗器材。 實驗人的基本認知,不管器材是不是清洗過的,都要先過一遍自己的手,只相信自己清洗過的器材,因為微小的cao作誤差都會引起實驗結果的不同。 陸沉吃過這個虧,之前做合作實驗,搭檔用蒸餾水洗的時候少洗了一遍,結果實驗結果直接陽性轉陰性,他們不得已又做了一遍實驗。 自從經歷過這個陸沉從來都是器材自己過手洗才能放心。 師姐來的時候是七點鐘,陸沉已經洗得差不多了,早上的生化實驗主要是培養和轉移細胞,陸沉移液槍用得挺熟練,師姐站在一邊打算指導,結果發現自己好像沒起什么作用。 “哎呦,你這槍用得挺順手的啊?!睅熃闶莻€性子略活潑的,陸沉做實驗她也在旁邊做實驗,等待結果的時候跟陸沉聊了起來。 陸沉謙虛地點點頭,只說自己之前參加競賽的時候用過一回。 “好了,收拾好器材你可以回去了,你兩個實驗室,吳教授說你兩點鐘離開打卡就可以?!背赃^午飯又做了兩個小時實驗,師姐看陸沉結果出的不錯,這才讓讓陸沉清洗器材回去。 “已經兩點鐘了?我兩點半要去新生見面會呢!”陸沉這才驚覺時間過得速度之快。 “呦,咋不提前說這事兒呢,下次有事可以早退的,那快去吧?!睅熃憧此贝掖仪逑赐炅似鞑?,也趕緊催著他去醫學院那邊。 京都大學醫學院和生科院是在兩個校區的,更離譜的是,兩個校區隔得還挺遠,陸沉走過去需要四十分鐘,現在已經兩點十分了,實在是來不及了。 陸沉出了校門連忙攔了一輛出租,讓司機快點帶他去京都大學醫學院校區。 路上師姐打來了電話,陸沉毫無防備地接了起來,他萬萬沒想到,下一次社死來的是如此突然。 “陸沉,你剛洗完器材把槍放哪里了?” 陸沉對師姐把移液槍稱呼為槍已經習慣了,他之前做實驗也是這么稱呼的,完全沒意識到現在場合不對,開口就答:“槍在實驗臺第三個抽屜的內層里,用的時候記得旋緊一點,有點松了?!?/br> 師姐:“你恒溫箱里培養的細胞好像不對勁啊?!?/br> 陸沉:“你當心點,別給我弄死了?!?/br> 師姐:“編號一里的已經不耐受死掉了,我給你其他的給點藥?!?/br> 陸沉:“編號一已經死了?師姐你給藥注意劑量啊,別把其它編號的也給弄死了,我設定的初始值是1毫升?!?/br> 師姐:“我們都是兩毫升,你咋還減半呢?” 陸沉:“藥量減半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千萬別加量啊,真給搞死了我就要重做了?!?/br> 司機:?。?! 這小伙子說的啥?什么槍?什么加藥量的?這不會是?司機之前沒來過這條路,是才起步的新手司機,不知道京都大學生物系的都有這個說法,這一聽給嚇壞了,本著見義勇為不漏放一個的原則,拐了個彎把陸沉送到了最近的派出所,還在等紅燈時悄悄短信報了個警。 所以陸沉一下車就被警察按住了。 陸沉:??? “這是干什么,我不是告訴你要去京大醫學院嗎?” 司機得意洋洋地點開車載錄音,播放了陸沉剛才電話中的對話,幸虧他留了一手,不然這沒證據怎么抓人? 陸沉:“不是,警察叔叔你聽我解釋,我說的是做生物實驗用的移液槍!” 警察不搭話,冷著臉把他押了進去,示意他給出證明。 陸沉摸了摸身上,只有一張學生卡和學生證。 學生證上那個亮眼的卡通頭像,讓警察更加確定了不能放他的想法,指著學生卡:“哪里偷辦的假卡?你是不是想溜進學校行不軌之事?” 陸沉欲哭無淚,這都什么事兒,水逆一星期了還能讓他碰上這么離譜的被抓方式,他只能央求警察讓他給輔導員打個電話。 導員聽了頓時就樂了,這誤會,京大頭一回發生,但凡陸沉有個正常點的學生證都能被放了,這得多湊巧才能碰上。 兩點半約定的新生導師見面會也去不了了,陸沉一臉絕望地聽輔導員說她現在沒辦法過來,讓他等等,待會讓沈俞明教授過來把他撈出去。 陸沉一聽:……完了,這回可真完了。 讓沈俞明來把他撈出去,上回就在人家面前社死,這回又來一次窒息cao作,沈俞明不會對他更不滿意吧? 陸沉又被搜了一遍身,確定沒有危險物品以后,這才被允許待在留觀室等待他的證明人過來撈他。 盯著他的警察目光灼灼,生怕陸沉出什么幺蛾子。 陸沉扶額:這回丟臉丟大發了,沈俞明不會不要他了吧? 沈俞明聽到陸沉輔導員打過來的電話也忍不住笑了,這孩子,還真是挺倒霉的啊,之前聽來醫院實習的本科生說過學生證照片印錯的事情,沒想到就是自己帶的學生啊。 這世界真巧。 沈俞明來到區派出所看到陸沉的時候,更是加深了他對“這世界真巧”的認識。 這不就是上次醫學院教學樓門口摔倒在他面前的那個男生嗎,這緣分可真是太莫名其妙了,沒想到這就是他有意打算從生科院撈過來的那塊金牌啊。 “老師……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标懗恋拖铝祟^,羞愧難當,從耳朵尖到脖子紅了個遍,他這是第二次在沈俞明面前這么狼狽了。 眼前的大男孩憋紅了臉,眼神躲躲閃閃,連看沈俞明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太丟人了,陸沉真的沒想到這事兒都能讓自己碰上,還讓敬重的導師來把自己撈出來。 陸沉紅著臉跟著沈俞明一言不發地走出派出所,一路上都沒敢說話。 沈俞明唇角微勾,掛著溫和的笑容安慰陸沉:“沒關系,下次說話注意一點就好啦,不用太自責焦慮的?!?/br> 沈俞明看著這孩子手足無措的樣子,直到他是因為不好意思,走了一半的路程了還紅著臉不敢跟自己說話,估計是以為在新生導師面前丟人了吧? “老師……”陸沉說出了前兩個字,剩下的話都哽在了喉嚨口,沈俞明不僅沒有生氣,還在安慰他,他突然心里就升起來了一股委屈感。 怎么什么社死事兒都讓他碰上了啊,在溫柔堅定還有好感的年長者面前真的很減分。 他好久沒有這么委屈過了,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明明是還不熟的老師,偏偏親切溫柔得讓他想哭。 成年人的世界其實是不允許破防和委屈的,連情緒崩潰都要找好時間,不能影響第二天的學習和工作。 陸沉小時候在母親面前都沒有這樣過,他習慣了把情緒藏在謙遜有禮和笑容里,十八年里除了經歷父親犧牲那次沉重的打擊之外,他已經很久沒有這么強烈的情緒波動了。 偏生沈俞明一開口就讓他卸了防線。 大概就像是自己扛了很久,也做好了心理建設,明明接受了習以為常的事情,結果突然有人關心了一句,問你沒事吧,就委屈得不像樣。 沈俞明一聽,學生聲音里一股nongnong的委屈勁兒,他是真沒想到能有人把老師兩個字叫的這么情緒飽滿和纏綿悱惻,他心里都直跳了一下。 他聽過尊敬的,畏懼的,愛慕的,禮節性的,各種各樣版本的老師,這些年習慣了被這么叫,這個詞對他來說已經是生活的一部分了。 但是今天這一句叫的,卻讓原本平淡的生活從荒地里開出了花。 沈俞明有一瞬間的動容。 “沒關系的,司機會有誤會是正常的,我們科室也鬧過這個烏龍呢,別擔心,只要你的科研能力過關,老師是不會給你減分的?!?/br> 沈俞明岔開了話題,他看了看男孩柔軟細碎的頭發,有種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安慰他的想法,但還是出于矜持和禮節,沒有這么做。 年長者溫和的聲線安慰了男孩低落的情緒,沈俞明和陸沉差不多高,陸沉一轉頭,就對上了那雙滿含安慰和溫柔之色的眸子,他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