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借著男人的手臂才站起來，膝蓋很痛，大概率被磕青了，不過他粗略估計了一下，應該沒有大礙。

    “你這摔得不輕呀，能走嗎？附屬醫院就在附近，我帶你去看看吧?！毖矍暗娜四樕蠏熘鴾睾偷奈⑿?，那雙眼睛里的關切讓陸沉有些恍惚。

    溫柔堅定的年長者，陸沉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了，那場記憶太久遠了，遠的他要拼命去回憶才能捕捉到零星的片段來。

    一旁的徐宏博也應和地點點頭：“陸沉，咱還是去看看吧，別真有啥問題?！?/br>
    陸沉怔怔地點了點頭，疼痛讓他的反應力慢了幾分，他沒有回答，只是任由眼前的男人扶著他的胳膊，徐宏博扶著他另一只胳膊，往東側門不遠處的第一附屬醫院走去。

    醫學院教學樓里附屬醫院只有不到五百米的距離，所以他們很快就到達了醫院。

    京大第一附屬醫院是一所全國聞名的三甲醫院，各地前來求醫者絡繹不絕，一樓大廳里全是排著隊等待掛號的病人，有的專家號不好掛，患者甚至會選擇在走廊打好地鋪，直接睡在醫院等待，就為了排那個一號難求的隊伍。

    陸沉看著眼前的場景，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原來掛號也能如此艱難。

    “我們，不掛號嗎？”陸沉有些疑惑，這個人直接就帶著他上了二樓的醫生辦公室。

    扶著他胳膊的人輕笑，溫潤磁性的聲線里有幾分隱藏的安慰意味在里面：“我是這里的醫生，不過今天不是我的排班，所以可以直接幫你看診?！?/br>
    陸沉恍然大悟，不過，既然今天不是醫生的班，為什么要去醫學院教學樓？而且連進都沒進去就帶著他過來了。

    沈俞明察覺到了他想問什么，一邊推開辦公室的門，一邊給他解釋：“晚上要給帶的研究生看病程記錄，實習醫把拷貝了我電子病歷的U盤忘到教學樓了?！?/br>
    陸沉有些自責，要不是自己整的這一出，估計醫生就直接去教學樓取好病例了，結果，自己耽誤人家事兒了。

    “沒關系，電子病歷這邊的電腦上也有，只不過是我今晚本來要回去再修改的，大不了明天再改?！鄙蛴崦鞯目谖呛軠睾?，語氣里沒有任何不悅，他看起來像是一位脾氣極好，能包容忍耐年輕人犯錯的年長者。

    醫生的辦公室不是是獨立的，但是這個點同科室的應該都去吃飯了，值班的醫生在值班室里，這里本來應該是沒有人的，結果剛推開門，就看到一邊的辦公桌旁已經坐了一個人。

    “余成？你怎么在這里？不是說晚上七點再過來嗎？”沈俞明有點驚訝，這才五點，就已經過來加班啦，這么拼的嗎。

    坐在椅子上的男生咻的一下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把手貼在身側，臉上有些惶恐。

    “老師，我病程寫的不好，想早點過來修改一下?！?/br>
    沈俞明點點頭，讓陸沉先坐下，這才對緊張兮兮的實習醫說：“先去吃飯，病程不著急，我又不是陳醫生，不會訓你的，晚上再過來?！?/br>
    年輕的實習醫局促地抓緊了手里的病例單，搖搖頭：“老師，我已經吃過了?！?/br>
    他是才跟著陳醫生學習的實習醫生，最近陳醫生去外地有交流會，臨時把柴余成交給了沈俞明，讓他幫忙帶兩周。

    陳醫生脾氣不太好，手底下新來的實習醫才跟著學了一周就已經罵走了一個，剩下的幾個也是天天都被罵的狗血噴頭。

    柴余成不了解沈俞明，還以為醫生們看病太多工作量太大脾氣都不太好，他跟著陳醫生的時候，經常是提前一個小時就來復盤病例，就怕被提到答不上來被狠狠罵一頓。

    這才是第一天跟著沈醫生學習，他還又提前了半小時。

    柴余成這才注意到坐在剛進門椅子上的陸沉，有些疑惑，這是，沈醫生的病人嗎？

    “你先看病歷，既然來早了，那我給他看完就幫你修改吧?！鄙蛴崦魑⑿χ矒釕饝鹁ぞさ膶嵙曖t，陳帆的毛病他是知道的，對待學生太嚴厲苛責了，嚇得手底下一幫實習醫跟小貓似的。

    沈俞明轉過身，彎下腰輕輕敲了敲陸沉的膝蓋，半仰起頭問他：“怎么樣，有什么異樣的感覺嗎？”

    陸沉微微偏過了頭，回答道：“沒有?！彼悬c不太敢看這位醫生的臉，那雙溫和包容的眼睛，過于俊美的面容，讓他有些臉頰發燙，更不敢與之對視。

    “那把褲腳拉上來，讓我具體看看?！?/br>
    陸沉聽話地拉起褲腳，只不過拉到膝蓋那里還是有些費勁，當時往前撲的力道太大了，何止是磕青了，都出血了，傷口和衣服布料粘在了一起，疼的他倒吸一口涼氣。

    “嘶－－”陸沉是真沒想到直接磕破了，剛才醫生敲擊的時候都沒什么特別的感覺，只是疼而已，他這一路過來都耐受了。

    沈俞明連忙把手放在了陸沉手上，制止了他強硬想要把褲腳拉上來的意圖。

    沈俞明掌心是溫熱的，指尖微微泛白，在初秋沒開空調的辦公室里有點涼意，那雙手覆上來的時候，陸沉有種直擊心靈的觸電感，他停下了手里的動作，任由醫生輕輕撥開他的手，拿著柴余成早就遞過來的生理鹽水，把膝蓋處的布料完全浸透以后，這才慢慢地把褲子拉到膝蓋以上。

    沈俞明用碘伏給傷口消好了毒，用凡士林紗布隔離，覆蓋上無菌敷料，又用紗布固定，這才結束。

    給陸沉清理完以后，沈俞明才直起身，走到一邊洗手。

    “記得過兩天來換藥，這幾天傷口別碰水，褲子盡量穿寬松的，不要貼身?！?/br>
    沈俞明一邊說著注意事項，一邊接過了站在一邊實習醫的病歷。

    “謝謝您，麻煩您了，醫生再見?！?/br>
    陸沉點點頭，給醫生道謝，看著沈俞明開始看病程記錄了，也不敢再打擾他，這才跟舍友一起出來。

    出來陸沉才意識到了一件重要的事，他一拍腦門，往回折返：“糟了，忘記問醫生的名字了?！?/br>
    徐宏博有些不理解，但還是跟了上來：“真是，后天過來換藥再問唄，都出來了又回去，人醫生忙著呢，你這不添亂嗎?！?/br>
    陸沉走到門口，就聽到里面醫生溫潤柔和的聲音里有幾分無奈。

    “你看看，寫的這是什么，患者神志清，精神好，能吃能喝，切口長勢喜人。有這么寫病程的嗎，切口恢復情況是這么形容的嗎？是要你用最簡潔的語言去記錄病人的身體情況?！?/br>
    “還有這個，林主任查房，一言不發，我也一言不發。這是應該寫到病程上的嗎？”

    “你看這張，今查房，癥狀同前，體查同前，治療同前，哪個醫生病歷這么寫？就是一成不變也要再寫一遍具體治療情況，語言要簡潔凝練，做事要嚴謹，知道嗎？你今天來早還真是挺正確的，今晚重新寫病程，寫好了再交給我?！?/br>
    這把站在門口的陸沉都給聽樂了，也難怪那什么所謂的陳醫生要罵人了，也就這位醫生脾氣好，還能耐心給他一句句講。

    徐宏博也在旁邊跟著聽，憋著笑拉了陸沉就走，再聽下去就忍不住了，這實習醫寫的病程也太逗了。

    出了醫院徐宏博哈哈大笑，剛才是擔心陸沉，現在人陸沉沒啥大事，他一回想起陸沉跪在那醫生面前的樣子就好笑。

    “你這直接給人磕頭拜年啊，陸沉，可真有你的！”

    陸沉：……你應該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為什么會轉錯方向然后撞到我這件事，而不是嘲笑我社死。

    膝蓋上的傷倒也不嚴重，大概再來換一次藥就好了，也不影響陸沉正常走路，就是這兩天沒法劇烈運動了，他本來計劃好周末去游泳館，也去不了了。

    回了宿舍，捧著大物教材翻閱的孫哲成還嚇了一跳，這咋了啊，下午才出去一起滑滑板，這就負傷回來了？

    陸沉一臉無奈地看著徐宏博眉飛色舞地給孫哲成講述自己新的社死經歷，還有那實習醫亂寫病歷的笑話。

    “誒，話說，咱不是四人寢嗎，還有一個，那床都鋪好了，咋一整天的見不著人？”徐宏博結束了他精彩紛呈的演講，突然又想起來還有一個舍友的事情。

    孫哲成放下書，指了指放著一排藍色教材的書桌：“看見沒？那一排排的可都是藍色生死戀啊，那可都是沉甸甸的知識啊，人學醫的，研究生宿舍不夠用了才塞到我們本科生宿舍樓里來，隔壁兩個寢各有一個，算上咱們寢的一共三個，讀的是專碩，幾乎天天泡在醫院里，在第二附屬醫院，老忙了?！?/br>
    陸沉點點頭，確實，今天看見的那個實習醫，確實挺忙的，剛吃完飯就跑醫院了，這幫醫生們是真累啊。

    “對了，告訴你們啊，我今天剛問上一屆得來的消息，新生導師是可以跨學科選的，比如說你要是有修雙學位的想法，就可以跨學科選你想修方向的導師，說不定還能跟著人家讀研呢?！?/br>
    孫哲成一臉神神秘秘地說。

    陸沉：……其實他看到新生指南里已經說過了，他對新生導師感興趣也是因為這個，他不是選的生物學嘛，還想輔修一下醫學，總之對他之后的研究肯定有幫助。他仔細考慮過了，應該是能顧得過來的，畢竟生物學的大學教材他已經看的差不多了，交叉學科醫學的也該看一看。

    “你知道醫學院有那個導師比較好嗎？”陸沉試圖問問這位消息靈通的物理系舍友。

    孫哲成瞪大了眼睛：“你不會真的想修雙學位吧？京大的學習任務可挺重的，輔修雙學位可比其他學校累多了?！?/br>
    孫哲成也就是賣弄賣弄自己消息靈通，他可真的沒有修雙學位的想法，他學一門物理就已經夠累了，他可是看了自己的專業課表，五個早八，老恐怖了。

    “生物系允許我免聽?！标懗廖⑽⒁恍?，一切盡在不言中，他只需要期末去考試就可以了。

    “這……這就是大佬的待遇嗎，我也好想要！”徐宏博狠狠羨慕了，這換了誰不打算修個雙學位啊，直接免聽誒。

    畢業的時候學士帽上有兩個穗子超酷的誒！

    “不過實踐課要跟著去做，就是平時的理論課免聽而已?！标懗裂a了一句，“而且我肯定是要進實驗室的?！?/br>
    “嘖嘖嘖，實驗室，那生物學的博士生每個月實驗室打卡能達到450小時，超級恐怖的，跟睡在實驗室也差不多了?！毙旌瓴﹪K嘖稱奇，他愿稱整個京都大學生物系的人為鐵人，年紀輕輕就熬白頭發的也不少，科研哪里是那么容易搞的。

    不過，他看了一眼陸沉，天賦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好東西，有天賦的，那做實驗嗖嗖出結果，沒天賦的，一個實驗十幾次都還是陰性，有時候，人跟人是沒法比的。

    “你別說還真有一個，醫學院的老師大多嚴厲苛刻，只有沈教授，人又年輕帥氣，脾氣又好，就是他招收學生要求比較高，要不然，誰不搶著報沈教授的研究生啊。聽說今天他有個新生導師名額，哥們你要真想修個雙學位，選他準沒錯！”

    看著孫哲成又開始滔滔不絕往外倒消息了，陸沉眼前卻突然閃過了一個人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