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言的眼睛被蒙上，他感受著為數不多從布料縫隙處流出的光。

    從他被關在收容所起，他大部分的時間都留在了那間他自己的收容所，那里已經是他囚籠的全部大小了，偶爾能被帶出進入其他房間成了一種奢侈，哪怕不知道自己會遭遇什么，心中也對籠子之外的世界產生了一種期待。

    他把段修惹怒了，因為他發現了他的秘密，也許正是因為自己與他是同類人，猜透對方成了一件簡單的事情。

    程言以為自己與同類之間本該同病相憐，結果事實確實互相憎惡。

    是啊，那也許已經是段修的曾經了，對自己來說卻是當下，這樣的身體，本來自己也是十分厭惡的。

    眼前雖然一片漆黑，耳朵卻更加靈敏，身體被控制著不斷前進，耳邊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多，那些聲音透過厚重的石板，環繞在程言的耳間。

    不斷拖拽掙扎的鎖鏈聲、野獸狂怒的嘶吼聲、甚至還有人類的尖叫悲鳴聲——各種各樣的聲音交纏雜糅在一起，像是秩序崩壞的動物園一般，控訴著它們的痛苦與不甘。

    直到聲音越來越輕，周圍溫度也開始發生變化，不再是人為控制的溫感，一種被陽光照射的感覺突然籠罩在程言的頭頂，這種觸感讓程言渾身一震，他這是到室外了？

    嗅覺比觸覺更靈敏，空氣中，一種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直沖大腦，令人作嘔。

    程言感覺自己的胃不斷在翻滾，下一秒，遮擋眼部的布料被扯開，刺目的陽光讓程言一時之間睜不開眼。

    好不容易適應了陽光，程言終于看清了這間異常的收容所。

    如果不是經歷了在上一間收容所發生的事，程言或許會以為自己身在室外，入眼是大片茂密的草地，遠處是不知邊際的樹林，向上看去，不再是封閉的人造空間，微風、陽光，一切都是最真實的模樣，只是程言知道，在樹林深處，一定有著難以跨越的高墻，將與自由相關的一切封閉在這間收容所內。

    一聲警惕的狼嚎聲打斷了程言不停思索的大腦，他這才注意到自己身處于一處架空在草地之上的二層平臺上，平臺完全封閉卻又能讓人清晰地看到平臺之外發生的一切，包括程言的腳下。

    在平臺下方，段修一行人腳踩著的部分，本該是能清晰地看到下方的一切的，如今卻變得有些斑駁不堪了，是噴濺而出的鮮血弄臟了它們，一只黑色巨狼正低頭啃食著草地間一攤破碎的尸骨，尸骨已經看不出人形了，血液浸透了一部分枯黃的叢葉，劇烈的血腥味透過程言腳下不知是何種材質的平臺撲面而來。

    味道實在太沖，程言空蕩蕩的胃忍不住痙攣起來，然而胃內實在太空，只能止不住的干嘔，這是程言第一次直面人類的殘破尸骨，強烈的血腥氣刺激著程言的神經，程言直勾勾地看著那些不成人形的血rou，直覺告訴他，這里面，或許不止一個人。

    巨狼似乎感應到人類的目光一般，突然抬頭，一雙綠色的眼發出幽幽的兇光，它的毛色銀亮，體形健碩，齜了齜鋒利的尖牙，從喉嚨中發出了警惕的聲音。

    它似乎并不能清晰看到程言這邊的情形，只是渾身充滿了戾氣，下一刻，巨狼從地面騰空而起，以極快的速度跳躍起來，將龐大的身軀撞擊在二層平臺底部，二層平臺并沒有因此被撼動分毫，但程言卻從那撞擊中無形中感受到了這只巨狼的力量，那是能將人撕碎的程度，想起草叢間那一灘碎rou，估計過會兒自己也會是其中之一，程言心中不由想笑，自己這次是真把段修惹生氣了。

    他不怕死，但是他怕成為段修的試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