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書輾轉反側一整夜，第二天起來頂著個大黑眼圈，終于決定把話跟何子均說清楚，他正準備找個合適時間約他出來，沒想到何子均自己上門了。

    他下學回來，正堂里異常熱鬧，見他進門，一群人站起來。

    “懷書，快來?！鄙蚍蛉死驊褧氖诌M來。

    “這位何公子，不對，知縣大人，說是你的舊相識？”

    “懷書，貿然來訪，你別生氣?！焙巫泳呱锨翱粗驊褧?，神情忐忑。

    “母親，這位是趕考時的同窗，也是即將上任的知縣大人?！鄙驊褧鲋赣H坐下，互相給他們介紹。

    “聽你姐夫說，當時你受傷，就是一位同窗送你去的醫館，是不是就是這位?！?/br>
    “是的，母親?！鄙驊褧缓巫泳o盯著，說話也不自然。

    “那就是懷書的救命恩人了，真是多謝知縣大人?！鄙蚍蛉思拥脧囊巫由险酒饋?，上前握上何子均的雙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這是……我應該做的?！焙巫泳拖骂^，又扶著沈夫人坐下。

    “你看這，本來應該是我們上門拜訪，沒想到知縣大人先來了。是有什么事嗎？”

    “我就是來找懷書敘舊，已經訂好了地方?！?/br>
    “怎么能讓知縣大人請，不如就在自己家吧，知縣大人別嫌棄?！鄙蚍蛉苏衼硐氯司鸵才?，何子均連忙拒絕。

    “不麻煩沈夫人了，就是想跟懷書單獨聊聊?！?/br>
    “那好，懷書，你收拾一下換身衣服，跟知縣大人同去吧?！毕啾壬蚍蛉说臒崆?，沈懷書反映冷淡，只是敷衍應了一聲。

    沈懷書去竹園的一路上都沒看到田壯，昨天說好要今晚教他練字的，看樣子又要作罷了，他換好衣服又去尋他，最近他好像不太開心，這事還是提前跟他說一聲好。

    何子均本來是在正堂喝茶，看到院里幾株含苞待放的香梅說要去看看，便一人走著到了涼亭，他踱了幾步，突然歪頭對著身后探頭探腦的人出聲。

    “出來吧，我看到你了?！?/br>
    田壯左右看了看，踮著腳到了何子均的面前。

    “有話要跟我說？”

    “你為什么要一直來找少爺？”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來人，田壯開門見山。

    “你一個下人怎么管起來主子的事了?！焙巫泳徽劭此?，語氣都透露著不耐煩。

    “我不是下人?！碧飰芽焖倩亓艘痪?，何子均沒聽清。

    “你說什么？”

    “我說，我不是下人，我是少爺的娘子?！碧飰鸭t著臉，一字一句的。

    “男妻？哦，在京城哪會我倒是聽懷書提起過，說有人卜卦他要娶一男妻才能平安順遂。沒想到就是你啊?！碧飰淹ζ鹦靥?，迎上何子均的目光。

    “但是……那又怎樣呢？且不說，你是個買來的下人，沒身份沒地位沒錢。你是個男的，不能傳宗接代，光這一點，你在沈家也長遠不了吧?！?/br>
    “你也是個男的?！碧飰盐站o拳頭，暗暗給自己鼓勁。

    “我也是個男的……你說的對，但是懷書他喜歡我?！焙巫泳冻鲋驹诒氐玫男θ?，田壯越來越沒底氣。

    “那天在講堂后，我說懷書他想親我，你看到了吧，懷書沒有否認?！?/br>
    “還有什么問題嗎？”

    “……”看田壯xiele氣，何子均越過他往外走。

    “放心吧，今天你找我的事，我不會跟懷書說的?！?/br>
    何子均定了鎮上最好的酒樓，上的菜卻是他們趕考時常吃的，鹽水青豆，時蔬小炒，配的是京城才有的青梅酒。

    沈懷書聞著清淡的梅子味，端起來一飲而盡。

    “子均兄，我今天之所以答應你來，是想跟你把之前的事都說個清楚，我是曾經對你有過好感，但是……”

    “懷書，若是我也喜歡你呢？從我們同窗求學的時候開始，甚至比你想吻我時更早?！焙巫泳驍嗨?，也在用酒壯膽，一杯接著一杯。

    “你……”沈懷書抬頭看到何子均誠摯的眼神，更加理不清楚了。若是那么早開始就喜歡他，那為何還會在緊要關頭扔下他一個人。

    “那為何你會在遇險的時候拋下我呢？”沈懷書終于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緊張得手攥緊摁在桌子上。

    “我什么都比不上你，家世，地位，相貌。唯一比你多讀的那幾本書，在換成功名利祿前也只是廢在腦子里的文字，及第登科是我唯一的機會，是我能跟你在一起的資本，我必須要抓住了，不能出一點差錯。那晚，我沒有丟下你，我……我是去找了人幫忙，只是沒想到你會傷得那么重?！昂巫泳缴驊褧@邊，說話間要握上他的手。

    沈懷書想起他們求學那會，考生都是第一次來京城，說是趕考，可碰上新鮮事也都躍躍欲試，只有何子均衣食住行之外像個鐵公雞，沈懷書聽不只一個人背后議論他寒酸。兩人相熟后他聽他說，進京的盤纏是他家所有親戚湊的，當時只覺得不容易，現在想來，他身上背的好像不只他一人的期望。

    “我要好好想一想?！鄙驊褧恢涝撜f什么，手一下抽出來，低垂著眼。

    他難得晚歸，回了房內一頭栽倒在床榻上，一點沒醉，反而異常清醒。

    何子均說喜歡他。時隔這么久之后，在他決定要徹底放下之后。他閉上眼，腦子里一團亂，本來想著見面要說清楚的，怎么事情越來越麻煩了呢。

    窸窸窣窣的聲音由遠及近，應該是田壯進來了，他安心享受著田壯照顧他，鞋子脫了，溫熱的帕子擦手擦臉，確實舒坦了不少。臉上好像漸漸浮上一層陰影，田壯的氣息越來越近，仿佛有什么感應，沈懷書一側頭，正好躲過了田壯的親吻。

    他睜開眼看著籠在自己上方的田壯，啞著聲音開口。

    “今天是不是等急了，我臨時……”

    “少爺，您親我一下好不好?！碧飰汛驍嗨?，表情難過。

    “今天太晚了，我們休息吧?！鄙驊褧鴷e了意，以為他想要。

    “就親一下就好了，就一下，好不好?！碧飰蜒哉Z懇切，幾乎是乞求。

    “你這是怎么了？”沈懷書費力得雙手撐坐起來，忍著頭疼問他。

    “少爺，您最近……對我好像變了，我們好久都沒同床了，話也沒之前說得多了?！?/br>
    “別想多了，最近事情多，等過了這陣好不好?！本苿砰_始上頭，沈懷書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晃，他定睛看田壯，只看到他嘴巴張合，聽得不是很清楚，最后擰著眉又躺下，像是立馬要睡著了。

    “你也早些睡吧?！?/br>
    田壯看著他背對自己的身影，偷偷抹了抹眼淚咽下哽咽，頂著飄雪回了自己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