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逸是在坐下拿到節目單的時候，才意識到這是誰的演奏會的。

    他愣愣看著節目單上曲目，以及演奏者的名字，隔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似的，只覺得難以呼吸下意識地想逃。

    “先生——”

    可還不等他開口，燈光就已經稍暗了下來，一束聚光燈精準地落下，照亮了舞臺中央的那架鋼琴。

    .

    魏子默其實對古典音樂毫無研究，最多聽個響罷了，比起投入欣賞，他總是忍不住悄悄用余光往旁邊瞥，只覺得舒逸坐下后一直有些怔然出神，神情說不出的恍惚。

    比起平常的沉靜自若，那已經是舒逸難得的情緒外顯了。

    魏子默從前是看過舒逸的資料的，只不過是因為那個時候把他meimei的病放在了第一位，所以才忽視了舒逸本就是音樂學院的畢業生。

    他想，如果那是舒逸光芒所在，他必定會一一償還給他。

    于是返場謝幕后，他起身輕輕問了句：

    “你想去后臺看看嗎？”

    那本應該是個很難得的機會，要知道剛剛臺上演奏的不是別人，正是如今蜚聲國際的鋼琴演奏家梁心雨，就連魏子默這樣毫不關心古典音樂的人都聽過她的名字。

    卻沒想到舒逸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

    “先生，我們回去吧?！?/br>
    散場的人群熙熙攘攘，舒逸縱然已經鎮靜了不少，但步伐還是難免帶上了些急切。

    剛才VIP席位的視野極好，從臺上看下來必定亦然，返場時那首即興彈奏的曲子已經說明了一切，她必定已經看到自己了——

    “舒逸！”

    好像是從身后很遠的地方傳來的一聲。

    魏子默下意識地想要尋聲望去，卻沒想到舒逸聞聲一僵，緊接著的反應是抓住自己的手，頭也不回地拉著自己快步往出口走。

    “舒逸！你站??！”

    那女聲驟然音量提高，清晰到了不可忽視的地步，幾乎一下子吸引了大廳所有人的視線。

    舒逸腳步一滯，仿佛是輕輕嘆了口氣，才轉過身去，但魏子默甚至感覺到他抓住自己的手都有一些顫抖。

    來人正是剛才獨奏會上的主角梁心雨，她還穿著那身酒紅色的禮裙，幾乎是急切地追了過來，連禮鞋的鞋跟都被踩得嗒嗒響。

    她狠狠瞪著舒逸，直到舒逸服軟般的神情歉疚地先開口叫了聲：

    “……師姐?！?/br>
    ——他們竟然是認識的。

    這位國際知名的青年女鋼琴家顯然被氣得不輕，冷冷地哼了一聲才道：

    “你還知道叫我師姐？剛才不是想躲嗎？”

    那語氣很不客氣，但舒逸卻好似早就習以為常一般低著頭默然聽訓。

    “你沒有和莫邵陽一起出國就算了，這幾年一點音訊也沒有，手機也打不通，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舒逸半晌才輕輕嗯了一聲，避而不答其他，只道：

    “我是換號碼了?！?/br>
    梁心雨似乎還想說什么，但是已經有工作人員追出來找她了，更何況她那一身也著實顯眼，恐怕再耽擱在這里恐怕明天的八卦頭條都有了。

    她看著低垂著眼神情溫順的舒逸，抿了抿唇，到底是沒忍心接著責難下去，直截了當地伸出手：

    “手機給我?！?/br>
    舒逸愣了一下，意識到她的意思之后不知道怎么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轉過頭看魏子默。

    梁心雨這才注意到舒逸身旁的這個年輕男人，她微揚著下巴稍稍上下打量了一眼，繼而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舒逸緊張到絲毫沒有意識到他還緊緊抓著魏子默的手，但他指尖的冰涼魏子默感受得真真切切。

    他在緊張不安——

    魏子默甚至有一瞬間劃過一個念頭，覺得是不是之前因為鄒思雅的事情，自己給舒逸的陰影太過深重，所以他才這么惶恐不安，在異性面前這么小心自己的反應。

    他安撫地輕輕回握住舒逸的手，正想說沒有關系，卻又聽梁心雨不耐煩道：

    “舒逸，你給我個電話號碼也要問你男朋友的意見嗎？”

    舒逸這下子是真的驚到了，再沒有了之前的話音沉穩。

    “不，不是的?！?/br>
    他指尖一顫這才反應過來，看向魏子默的眼里一片驚惶之色，立時便想要松開手，但卻不防被魏子默一把反握住。

    冰涼的指尖被溫熱的掌心包裹，魏子默輕輕回握了握舒逸的手，神色安撫地平靜道：

    “沒事的，給她吧?！?/br>
    梁心雨接過舒逸的手機打給自己的號碼，等撥通了響了兩聲才掛斷還給舒逸，不容拒絕地說了句“到時候記得接電話”就匆匆跟著工作人員回去了。

    深城的初冬天氣漸冷。

    魏子默一推開音樂廳的門就感覺一陣冷風凜冽，剛踏出幾步就腳步一頓，轉身回頭很自然地伸手攏了攏舒逸頸間的羊絨圍巾。

    舒逸微低著頭站在那任由他動作，似乎還沒回過神來。

    “對不起，是我不好?！?/br>
    魏子默斟酌著開口，他并不是習慣道歉的人，只是舒逸實在是太過反常，而且確實也是因為他自作主張才讓舒逸剛剛陷入了那樣的境地。

    舒逸輕輕搖了搖頭，在寒風里站了許久才小聲道：

    “先生?！?/br>
    “嗯？”

    魏子默以為他要說的是剛才的失態，或者是要向自己解釋什么，卻沒想到舒逸開口說的是：

    “我不是故意要讓她誤會我和您的關系的?！?/br>
    魏子默霎那間完全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他皺起眉頭凝視著眼前的人良久，最終只是無奈地笑了一下：

    “你居然還在意這個嗎？”

    也是。

    剛才梁心雨劈頭蓋臉地質問了那么多，什么出國，什么好幾年沒有音訊，舒逸一直都還可以佯裝鎮定，而那聲男朋友卻被慌慌張張地一口否認了。

    他到底是怕別人誤會，還是……怕自己誤會？

    還有零星的散場觀眾在往外走，魏子默此時也不好做太過親密的動作。

    他微微上前一步，再次伸手攏了攏舒逸脖子上的圍巾，但卻沒有直接收回手，反而是就停頓在那里，指尖微不可察地輕輕摩挲著舒逸溫熱的頸部肌膚。

    夜幕深沉的冷夜里，那雙漆黑沉俊的眼睛就那么認真注視著舒逸，低聲道：

    “你難道真的不知道……”

    “舒逸男朋友這個稱呼，我有多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