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狗狗會永遠陪在你身邊(完結)
風吹蓮葉起綠波,荷花高人頭,竹篙撥弄水,荷塘深處有船緩緩行來,白石撐著小舟,探巡一遍荷葉長勢情況,再過幾個月就迎來收藕季節了。 白石跳上岸,把舟系好,蹲下來撲水洗了洗臉,又借水面照了照,因常年睡不好,又日久疲勞,眼眶有些深陷,眼下印著淡淡的黑月牙。 白石用手捋干凈額前發絲,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有精神,馬尾垂下已經長到腰際。 白石把工作交接好便跑到村口一棵大樹下,蹲在一位畫畫的老爺爺面前,老人一眼認出白石,從一幅幅畫卷中抽出一筒交到白石手上。 “你之前托我畫的那人,已經給你畫出來了?!?/br> 白石又給了幾個銅板,道了謝便跑回家,路上就已迫不及待展開畫卷,紙上畫的正是他多年來等候的謝季淵。 白石跑回屋子,從箱底捧出一沓畫卷,一一展開,上面畫的人無不皆是謝季淵,但每張謝季淵卻又都不一樣。 四年來白石一直托人畫出謝季淵,但也因沒有人見過其人,畫出的謝季淵也是千奇百怪。 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曾跟謝季淵為同門者的人,雖然畫出了謝季淵的形,但卻畫不出謝季淵的骨。 白石從幾十副畫里挑選出最像謝季淵的,又挑出五官里面相似的一處一一剪出來,最后拼湊出一個謝季淵。 可是怎么拼湊,都拼湊不出一個真正的謝季淵,因為眼睛根本就不像他。 白石望著用膠帶粘貼得七零八亂的謝季淵,又望向剪得一地的破畫,發出一聲失笑,低下頭眼眶溢滿淚水,最終忍不住抱著自己消瘦的身體哭了出來。 白石抱著蹴鞠坐在江畔石頭上,下巴抵住膝蓋望向遠邊江面,這里的船夫都認識白石了,也都知道他在等一個人。 起初他們會叫白石出江去找那人,但白石搖頭說怕自己走了那人回來找不到他,后來他們習慣白石坐在江邊,見時總會說又在等那人啊,直到過了第三年、第四年,他們再見到白石,已經變成了不要再等了,那人不會來的。 白石垂頭獨自生悶氣,他才不信那些人的話,謝季淵總會回來的,他的爹娘還葬在這里,如果謝季淵不回來,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白石不愿去想那個可能,暗暗抹淚,臨風而坐,風似乎把他的身形吹得有些單薄。 江面有小船駛來,白石騰地站起,直到看清船上人影,悵然坐下,過了一會行來幾只小舟,白石又再次站起,過了一會又失望坐下。 突然有位老船夫劃舟駛來,招手叫道:“哎——小石,你要等的那個人我好像見到了?!?/br> 白石愣了一下,霎那驚喜叫出:“什么?!是是季淵嗎?是我給您看的那個畫上男子嗎?您確定是他嗎?他在哪???他正在坐小舟來嗎?” 白石直接跑到江水里,不顧鞋衣濕水,不等船靠岸便奔船而去。 “他好像正在坐小船行來,你看,是不是前面那個戴斗笠的男子,我見身形跟你那畫像有點相似?!?/br> 白石望見江上悠悠行來一只小船,船頭立著一黑衣男子,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白石抓起竹篙,趁風撐船而去,水面豁然開出一道橫波,當兩只小船愈來愈近時,白石直接揮手跳了起來,叫道:“季淵!季淵!” 聲音似乎被風吹散,立在船頭那人無一點反應,白石急得哭出來,使勁撐舟劃去,呼喚謝季淵姓名,聲音不免帶些顫抖激動。 那人似乎終于注意到白石,抬頭望去。 白石跳起,雙手高舉搖晃:“季淵——季淵——我在這,我在這??!我一直在這里等你!” 黑衣男子摘下斗笠,看向白石,露出疑惑的眼神。 不是謝季淵。 白石臉上表情凝固,僵硬在那,只聽到老船夫說著眼花了…好像看錯人了… 白石慢慢垂下手臂,虛握竹篙,佇立船頭,任風帶著小舟渺茫飄搖于江上。 又一年過去,第五年。 荷花塘的景致仍是很好看,去年蓮藕長勢一片大好,滿滿載載,船都要裝不下了,再過幾月份,又要迎來收藕季節。 謝季淵喜歡吃蓮藕,白石特地花了幾年時間,找人借錢、托人幫忙才好不容易挖建了這一方蓮藕池,但一直沒有等到謝季淵歸來。 白石把小舟系好,獨自走回茅屋的路上,關上房門拿出泥人雕刻,盡一切可能把“謝季淵”留在身邊,一個五年過去,再過一個五年便是十年,白石不怕自己遺忘謝季淵的模樣,只怕到老了想記起都無從回憶。 白石仔細雕刻謝季淵輪廓模樣,手心出滿汗,最后看著那泥人謝季淵,手臂微微顫抖,突然情緒失控,一把將那泥人砸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根本就不是我的謝季淵,季淵…季淵不是這樣,無論是畫還是雕刻,根本就不是季淵??!” 白石抱著肩膀埋頭號哭,忽然,院子響起咯吱咯吱響聲。 白石身形一頓,抬起頭來望向窗外,咯吱咯吱響聲格外清晰地傳入耳里,好像是繩索木板發出的晃蕩聲。 白石站起推開門,向院內走去,他看到大槐樹的秋千上,坐有一人。 那是一位穿著白衣的男子,氣質出塵,容貌艷艷,與月同色,入目驚艷,耳墜流蘇,隨風搖曳,青絲光澤,落于腰間。 謝季淵坐在秋千上,撐臉看向白石,慢慢晃蕩繩索。 “好久不見,賤狗?!?/br> 夜晚的荷塘,明月高舉照耀碧池,盛滿池光,一岸蛙鳴,然而,這樣的景致很快就被一陣嗚咽啼哭給摧毀了。 謝季淵坐在船頭,撐額無奈地聽腳邊跪著的那只癡狗哀嚎大哭。 白石抱著謝季淵的腿,一邊哭一邊述說這五年來的思念之情,哭得那叫一個嘶聲裂肺、肝腸寸斷,仿佛要把五年來的眼淚全給哭盡。 白石一邊哭一邊抹眼淚,望著謝季淵又是嗚咽悲號,謝季淵出聲止住,白石停下來一會兒,不到一分鐘又是抽抽噎噎,身體顫抖。 “再吵,我立馬走?!?/br> 白石嚇得不哭了,只望著謝季淵默默流淚,仍是忍不住哽咽,雙手緊緊箍住謝季淵的腿,臉抵在謝季淵膝蓋上,過了一會兒又是低頭哭了出來。 謝季淵只好由著這人哭,待白石哭得眼睛紅腫,嗓子干啞了,才止住了啼哭。 “季淵…真的是你嗎…我我…我沒有在做夢嗎?” 謝季淵見白石說著又要忍不住哭吵出來,一巴掌扇過去:“疼嗎?!?/br> “嗯嗚嗚疼,好疼,季淵…季淵你再多扇點,多扇點…” 謝季淵見白石把臉湊過來,抱臂挑眉道:“這么多年,你可真是一點也沒變?!?/br> “賤狗一直在等著你,一直在等你,不論是五年,十年,還是二十年,我都在這里?!?/br> 白石急切尋問謝季淵這五年來的情況:“季淵,季淵,這五年來你過得怎么樣,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吃飽睡好,有沒有報得了仇,你回來了還打算離開嗎,你要在這里待幾天,會不會——” “你問得太多了,我只回答一個?!?/br> 白石聞言,凝視謝季淵的眼睛,低聲說道:“那…那這五年來,你有沒有想我,哪怕只有一瞬間…” “沒有?!?/br> “你扯謊…” “噢?” “你肯定有想起我?!卑资?。 “這么敢肯定?” “你來找我了?!?/br> 謝季淵好笑道:“我只不過回來祭拜爹娘,順便路過你屋子,看看你這賤狗五年來是不是還是這么賤?!?/br> “你不像是個會順便的人?!卑资x季淵,咕噥道,“我了解你,你要是不想我根本就不會理我了…哪里有什么興致還來蕩秋千,跟我在這蓮花池上坐小舟?!?/br> 謝季淵鉗住白石下巴一巴掌扇過去,道:“我想你?我就算是想你也是想你的賤樣,回來看你也只是看看你這只沒了主人的狗怎么個落魄賤樣?!?/br> “嗯唔…季…季淵…”白石用臉使勁蹭著謝季淵的手,心里卻悄悄開心了起來,很快被謝季淵一腳踹開,白石又爬了過去抱住謝季淵的腿:“季淵,你別生氣,我給你看一個東西?!?/br> 謝季淵不理會,白石晃著謝季淵的腿道:“季淵,嗚,我錯了,我給你準備了一個禮物,你一定會喜歡,那個禮物就藏在蓮花池里面?!?/br> 謝季淵被挑起興趣,什么禮物會藏在蓮花池,不免往白石指著的方向看去,只見一片黑壓壓的蓮葉,道:“在哪,是什么?!?/br> 白石把小舟劃過去,蓮葉遮住二人身影,白石道:“就在那水下,天色暗了,需要仔細看才行 ” 謝季淵傾下身,仔細盯著那水面,未注意身邊白石湊近身。 “在哪——” 謝季淵一回頭,白石直接探身湊去,吧唧一口吻上謝季淵的唇。 很快,蓮葉深處,響起一記震徹寂夜的響亮耳光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