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聚會那天是周六。

    前一天，余沅帶著攢在手里沒舍得花的錢走進了一家服裝店。

    身上的衣服雖然破但勝在干凈，他局促地站在衣架旁看著形形色色的衣服，先是看一眼吊牌才敢打量那件衣服。

    他自己一個人逛了好久，卻沒注意到售貨員的眼神。

    余沅伸手要摸一下眼前的衣服，一個穿著高跟鞋的售貨員走了過來“先生，您要試穿這件嗎？”

    余沅的手又縮了回去，他臉色僵硬，點了點頭“嗯?！?/br>
    “好，我幫您取下來?！?/br>
    就在衣服要遞到他手里的時候，售貨員又把衣服拿了回去，她絮絮叨叨道“先生，您換衣服的時候可要小心了，不要弄臟弄破了一點，要不然啊……”

    余沅愣住了，他聽出了售貨員話里的意思。

    “先生？”售貨員晃了晃手里的衣服，追問說“您還要不要試了？”

    “試啊，當然要試?！?/br>
    余沅接過衣服走進了試衣間。

    “哼！”售貨員抱臂嗤笑，對身旁的實習生說道“你好好看著他，可別讓衣服損壞一點?！?/br>
    實習生顫顫巍巍的，回道“知道了?！?/br>
    余沅從試衣間出來時，外面的售貨員已經換了一個人。

    他有些意外，伸手把衣服遞給了售貨員，不動聲色地說道“麻煩你幫我開一下票吧?！?/br>
    實習生抱著衣服點點頭。

    出店門的時候，余沅看到了那個趾高氣揚的售貨員，灰敗的臉上都是怒氣，剛要跨出店門的腳收了回來，余沅對實習生笑道“謝謝你的服務?！?/br>
    “歡迎下次光臨?！?/br>
    “也謝謝你的服務?！庇嚆溆殖圬泦T說，對方臉色慘白，他不等售貨員說話，最后推門走了。

    同學會在市中心的一個繁華街里的KTV，余沅送外賣的時候來過幾次，到是有印象。

    他騎著小電瓶來的時候，包間里已經來了好些人。

    大家三三兩兩地在一起說話，余沅環顧了四周沒發現顧聞的身影。余沅向后退了幾步，后背就碰到了人。

    “對不起?！彼ど砗腿说狼?，眼神低著，不敢看人。

    “余沅？！”嬌俏的女聲響起，余沅覺得聲音有些熟悉。他抬眸看，蘇青暖正在對著他笑。

    “青暖……”余沅有些意外，蘇青暖拉著他的胳膊把他往人群中帶，喊道“大家看誰來了！”

    “余沅？！”

    有人小聲對身旁人說道“那不是余沅嗎？”

    有人回答“是！是他！”

    “他不是轉學了嗎？”

    小聲的討論聲都涌入了余沅的耳朵，蘇青暖也聽見了，“這是余沅，我們的朋友！”

    盧班已然年邁，他穿過人群走到余沅面前，老態龍鐘，“是余沅嗎？”

    攙扶著他的人靠近他耳邊低語“是余沅?！?/br>
    余沅握著盧班的手，啞著嗓子，“……老師，是我，我們已經很久沒見了?！?/br>
    “是啊，是啊，已經……五年了?！北R班對著余沅好似有說不完的話“當年你……”

    余沅打斷了他的話，“老師，您這些年還好嗎？”

    “好，好好好，老師這些年還好?！?/br>
    沉悶的氣氛隨著兩人個人的到來消散開來。

    顧聞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心的余沅，他楊著手給余沅打招呼，班里的同學也都蜂擁而至，圍著他和南序町問東問西。

    世界的中心又變為了耀眼奪目的他們。

    余沅隔著人群去看南序町，對方沒看他，他貪婪的眼神便一寸一寸地在南序町側臉游走。

    蘇青暖碰了碰他遞給他一杯酒，“小芋圓，他們是不是很耀眼??！”

    余沅接過杯子又重新放到了桌上，另端起一杯果汁和她碰了碰杯“是啊，像太陽?！?/br>
    “哈哈哈?！碧K青暖笑彎了腰，身上的裙擺流蘇也隨著動作滑動“你說得對，像太陽?！蓖蝗凰滞Ｗ×诵σ?，眼神向太陽望去，苦澀一笑“太耀眼了?！?/br>
    余沅順著蘇青暖的目光望去。

    福至心靈，沉默不語。

    “我……”他不會安慰人，更不會說話。蘇青暖顯然明白他的意思了，狡黠地眨了眨眼“好啦，我沒事，你不用安慰我?！?/br>
    余沅沉默地“嗯?！绷艘宦?。

    “對了，你和南序町……”

    將說未說的話給余沅留了辯駁的余地，可他沒有，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我們談過戀愛。不過，五年前已經分手了?！?/br>
    蘇青暖仰頭喝了一口酒，“沒想過再找一個？”

    “沒有，從來都沒有?！?/br>
    他這些年光是活下來就已經用了很大的力氣，他沒時間再去愛一個人。

    “好吧?！碧K青暖放下了杯子，拉著他的手腕“走啊，我們去跳舞?！?/br>
    兩個人走了，站在人群里的男人朝他們遠去的背影深深望了一眼。

    盧班在開場就走了，到了后半場，大家圍坐在一起玩真心話大冒險。

    最老套的游戲卻又樂此不疲。

    第一場時，大家都有些局促，選到了兩人男生玩大冒險，他們兩個放的開，跳起了脫衣舞，氣氛瞬間熱鬧了起來。

    接著余沅抽到了六，蘇青暖坐在他旁邊，氣氛又熱烈了起來，大家又開始問另一個六在誰身上。

    一時之間靜悄悄地，南序町才舉起手里的牌“在這兒?！?/br>
    余沅腦子突然轟地一下，他好像有人問他要選什么？

    余沅：“真心話，我選真心話?！?/br>
    “好，那就問……有沒有喜歡的人？”

    “有?！?/br>
    那人又問：“是誰？”

    余沅一笑，眼睛彎彎的，帶著狡黠哈哈笑道，“這是下一個問題了?！?/br>
    “切——！”

    周圍一片唏噓，蘇青暖看了他一眼。

    余沅低垂著眼睛，他不敢去看南序町，更不敢對著他說。

    “好啦好啦，該南序町了?！鳖櫬勆焓执驁A場。

    問南序町問題的是一個女生，南序町側耳聽她說。

    “那個……你，有沒有女朋友？”

    不止在場的女性連余沅也豎起耳朵要聽南序町的答案，他緊張極了，能聽見胸腔里那顆不屬于他的心臟砰砰砰地亂跳，好像要蹦出來一樣。

    “沒有?！?/br>
    有人明顯不信，說道“不是吧，南序町你竟然沒有女朋友?！?/br>
    到了下一場，南序町又好巧不巧地被抽中了。

    他依舊選了真心話。

    大家都玩嗨了，就有些口不擇言，問問題的男人喝醉了，他大著舌頭說“南序町，你第一次是和誰上的床？”

    “哦——！”

    女人都紅著臉，男人都起哄讓他趕緊說。

    余沅低著頭縮在人群后，他偷偷看著南序町，緊張地扣著手指。

    突然，南序町的視線和他相接了。

    他們隔著人群，沉默對視。

    周圍依舊是起哄的聲音，南序町伸手松了松領帶又解開了襯衣頂端的兩顆扣子，所有人都看著他的動作。

    就見下一秒南序町端起面前的酒水喝下，一杯又一杯，直到三杯都喝后，人群中爆發出一聲又一聲的好。

    南序町低著頭，碎發遮住了眉眼，他面前人影攢動，晃花了他的視線。

    聚會結束后，南序町是被顧聞扶著出來的，有的人要去第二場，大部分人都婉拒了。

    余沅站在蘇青暖身旁，他騎著電動車來的，等到蘇青暖坐上出租車再走。

    余沅和蘇青暖站在路邊聊天，可他的注意力卻不在蘇青暖這里，眼神一直向KTV里看。

    蘇青暖也不拆穿他，只是對余沅說“余沅，車來了，我先走了?！?/br>
    “好?！庇嚆浒阉瓦M了車里，蘇青暖趴在車窗旁和他招手“再見！”

    余沅：“再見！”

    蘇青暖走后，余沅找了個暗處呆著。

    樹影搖曳，暗影陸離，映在他臉上，余沅看著著顧聞扶著南序町又出來了。

    他們站在路邊不知道在說什么，顧聞和南序町推攘了幾下，最后坐車走了。

    南序町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余沅眼神死死地盯著他，就見南序町朝他這里望了一眼。

    余沅一驚，后背已經一層冷汗。

    在回神時，南序町已經晃晃悠悠走出好遠。

    余沅騎著車就要去追他，遠遠地跟在他身后，生怕出了什么事。

    南序町雖然走得慢還有些不穩，但是好在走在人行道上，沒有危險。

    余沅想著要不要給南序町打個車，他才拿出手機，一只大手就伸到了他面前。

    “阿序……”他猛地抬頭，剛剛還在他前方的南序町不知何時站到了他面前。

    “你認識我？”南序町握著手里的手機靠近余沅問，南序町喝得不多，但他酒量差又喝得急，免不了會醉。

    余沅：“認識?！?/br>
    南序町又問：“你是誰？”

    “我……”余沅磕磕巴巴地回答“我是你的朋友?！?/br>
    “朋友？真的嗎？”

    余沅不住點頭，祈求南序町能相信他。

    “那我能和你回家嗎？”南序町伸手，手心朝上，手里躺著余沅的手機，亮晶晶的眼睛盯著他。

    “你愿意和我回去嗎？”

    南序町點頭，又主動地坐到了小電車的后座。

    他長得高，手長腿長的，只能曲起長腿才免得腳落在地上。

    “阿序，你坐好了嗎？”余沅沒回頭，只是問了一句。

    后面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一雙手就摟上了他腰，南序町覆在他的后背，呼吸平穩地打在他后背上。

    余沅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發動車子走了。

    梧桐街道上，風鼓動了衣角和額前的頭發，他身后的南序町睜開了眼睛，手上摟得更緊了些。

    衣角和碎發都翻飛在橙色路燈光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