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跪著沒站起來，方川沒提醒我我就不站，我樂得被他管束。

    他對我隱瞞這件事意見很大，捏了捏我的臉，不耐煩地說：“沒空和你玩，我現在要給你找學校?！?/br>
    “我不想上學了?！?/br>
    他蹙著眉看我，“為什么？是轉學又不是還在原來那兒上?！?/br>
    “我想去打工，誰到了社會上還用什么函數什么電荷什么化合價啊。我也要下海經商，等賺夠了錢我們倆就都待在家里，我雇你給我彈琴?！?/br>
    我每說一句，方川的臉色就壞一分，直到我有一種感覺，他想把我的腦袋掰開來看看里面裝的都是什么垃圾，我站起來拔腿就往外跑。

    方川在后面對著我的背影大喊：“你想都別想，必須給我讀書?！?/br>
    后來他好像和我爸商量了一下，我學籍掛在了一個私立學校，但是一直沒去學校讀書，就請了老師來家里教。我爸嫌我丟人，而我哥一直覺得…嗯…對不起我。

    我其實沒太懂這個邏輯，他覺得我被人渣欺負是因為他沒有及時發現的鍋。其實就算他發現了也沒用，班主任至少比他能管得住學生，但她知道了也沒辦法。只要有一個人企圖通過欺負別人來獲得自身的快感，就永遠有群體性的霸凌存在。他們每個人都被馴化成了斯坦福監獄實驗里的獄警，每個人心里都有惡的種子。

    我哥比我先ptsd了，給我挑了老師，每周回來都問我學習情況，主要還是問我有沒有被老師欺負。

    我倒想把他的腦子拆開看看里面是什么了，有一天我突然跟他說：“我覺得我當時錯了?！?/br>
    他呼吸沉了沉緊張地問我，“怎么了？”

    “要是我知道你之后會變成這樣，我就應該多打幾下，媽的?！?/br>
    他被逗樂了，說：“完蛋給錢給少了?！?/br>
    我跟他家算和解了，所以這件事沒記在檔案上，我爸為此還打了我一頓。我們家的家規到底是什么我現在還沒搞清楚，我猜就是一點，誰不能當成物品一樣被我爸顯擺給他長臉，誰就是錯的，誰就要挨打。

    我自從在家上課后時間就空了很多，每天只上半天，名義上是留了讓我寫作業的時間，實際上是給了我找我哥的時間，我天天跑他們學校門口讓他來接我。

    后來他被我攪和了一堆事后又把他同學推過來給我做家教。

    他推過來的人叫周玄，臉每天都拉得很長，講課也沒什么感情，有時候我寫題他就在旁邊發愣，我每次都覺得我寫錯了他會突然暴起打我。于是我也對他沒什么好感，跟他擺臉色。

    但是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說不定是因為他是我哥推的就容易讓人感到安心，也有可能是他那張臉太冷了不怎么像亂說話的人，我告訴他：“喂，我偷偷給你講個秘密?！?/br>
    他敲了敲桌面，命令道：“寫題?！?/br>
    我隨便寫了個B填上去又開口：“我喜歡我哥?！?/br>
    他像活過來一樣，眼珠子里都多了光，只是沒說話。

    我看他的表情覺得奇怪，也不像是覺得我禁忌luanlun嘲諷我的表情，也不像聽八卦那種熱忱的樣子。只是我憋了太久了，從小一直壓在心里，這時候開了個口子就必須全部倒完。

    我跟他說我哥有多好，“我生大病小病他都請假在家里照顧我；不喜歡吃紅燒rou覺得油膩但是每周都會陪我吃一次；我睡著了給我掖被子，我們還親…”我頓了頓心驚了一下，差點就說漏嘴，“我們關系特別親?！?/br>
    我一骨碌倒爽了，對他也就沒那么討厭了，就順嘴問了一句：“對了，你有沒有喜歡的人?！?/br>
    “我喜歡我哥?！彼匚?。

    那一刻我覺得他整個人都鮮活起來了。我以為他和我有相同的癖好，就對他的好感度蹭蹭蹭往上漲。我撐著下巴看他，“說說吧，我都給你講了?！?/br>
    “沒什么好說的，他不喜歡我。做題?！彼肿兊霉虐迤饋?，但是因為交換了秘密我暗自覺得我們倆親近了不少。

    后來我陸陸續續逼他講了很多，我從來不知道他看上去這么沒意思，掰開了揉碎了卻又有這么多可以講。他喜歡的不是親哥，就是他同學，倆人認識四年，他哥還跑了兩年。他翻來覆去地只講他哥，我來來回回只想方川。

    他們好歹還曖昧過一段時間呢，我和方川一輩子都得這樣，我當他弟他當我哥。轉念想到求之不得和得而復失，誰也不比誰好。

    我覺得我們倆是忘年交，都是電視劇里愛而不得的苦情男二。天選男一是誰？我哥沒有天選男一。我問他你哥有嗎？他說不知道。

    我被刺激到了，我想萬一哪天我哥有了男一或者女一，我不就完蛋了，我對他的感情就不得不被雪藏了。

    我跟方川表白了，趁著他睡著之前坐在他身上。我說：“方川，我跟你說件嚴肅的事?！?/br>
    我哥說：“你坐我身上這事就嚴肅不起來?！?/br>
    我把臉埋枕頭里，問他這夠嚴肅了嗎？

    他問我你覺得呢。

    太嚴肅的姿勢我一時間想不到，主要是也不敢直面他。

    他說讓我面對面就行，不算嚴肅至少很正常。

    我面對面地捂著臉，跟他說：“方川，我喜歡你?！?/br>
    “就這？你從小到大給我說的次數少了？”

    “不是不是，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是我哥?！?/br>
    他說：“行，知道了，明天早上的早餐我下樓去買?！?/br>
    我說不是早餐的事，他說：“你又想要新的游戲機了？”

    我哥怎么是個榆木腦袋??！我氣得從床上翻下來把我自己關進了衛生間。

    我把表白失敗的事告訴周玄了，我本來想讓他安慰安慰我，誰能想到當時他比我還像霜打了的茄子，因為他也見到他哥了，但是情況非常不樂觀。

    我給他拿了一罐飲料沒忍住拍了拍他的頭。我們倆人都是慘狗，只不過我有我哥疼，他沒有。我要加油因為我承載著我們兩個人的希望。

    我一直想不到好辦法讓我哥相信我，成天琢磨著該怎么追男朋友，路過他學校門口，就帶一朵花給他。

    他從大門出來接我，穿著長風衣敞著懷露出里面一件黑毛衣，風把他的衣服吹得獵獵作響。太帥了這風就是給他配的吧，我想。

    他走到我面前用手擋著風，皺著一張臉問：“你現在來干嘛？寫完作業了？”

    他的眼圈發紅，被風里的沙子逼出了一圈眼淚，不停眨眼。我按著他的手說：“我給你吹吹沙子吧?！?/br>
    他撐開眼睛半蹲在我臉前，和他離得這么近讓我心神晃蕩不由地高興起來。我給他把沙子吹干凈，又把買的花給他。

    “你就為了給我送這個？”

    我點點頭。

    “方牧你真是閑得蛋疼，下次這種東西別給我送了?！?/br>
    “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你見過哪家兄弟互相送花的?！?/br>
    “我沒把你當兄弟，我現在就想追你?！?/br>
    “追我？行啊，你不當我弟我剛剛也沒必要出來了?！?/br>
    他突然把我像扛麻袋一樣扛起來，大步流星地朝前走。這個姿勢極度羞恥，我又被他的肩膀頂得想吐，蹬著腿要下來。他走到一個垃圾桶前，把我放在垃圾桶上說：“不當我弟是吧，從今以后這里就是你家了?！?/br>
    “方川你沒有心?！?/br>
    我嘴一癟把花扔他臉上從垃圾桶上跳下來悶頭跑。他在后面喊：“小心路上的車，周五晚上記得讓阿姨做排骨?！?/br>
    我一路迎著風想哭沒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