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的孩子
但克罕不在這。他正和皇帝面對面地坐著,兩人各自端一杯熱茶,聊些公事之前的日常話。 “那個年輕人,賀欽,你遇見他了?”皇帝不知為何對賀欽的興趣很高,如果不是他的表情正常得不得了,克罕幾乎要以為他和自己的二兒子一樣,看上了那個相貌優秀的Alpha。 克罕斟酌了一下,認為有必要把這一懷疑保留下來,于是謹慎地挑選合宜的措辭,點頭說道:“是的,我們打算結婚——秘密的?!?/br> 皇帝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放下手里的茶杯,陶瓷與杯托碰撞的輕微響動像一記重錘砸在克罕的心上。 他有些讀不透皇帝陛下的心思,這在幾十年里都是極少發生的事。正因為他們的心靈默契到了一定的高度,皇帝才放心地將整個帝國的財政大權交到他手里。 “我記得你不是個喜歡‘秘密’的人。你的婚姻對象還有另一個年輕人吧?!?/br> “是,是的?!笨撕泵蛄丝诓?,借此掩飾內心的慌亂。他沒想隱瞞皇帝陛下的,因為無論怎樣掩蓋秘密,最終真相都會被對方得知。通常由陛下自己知情而非旁人主動告訴他的時候,就是那人結局凄慘的時候。 只是向來不怎么關心別人的婚姻私事的皇帝忽然在意起了自己的財政大臣要娶幾個夫人,讓克罕有點摸不準陛下的內心想法了。難不成這位孤寡多年后因為寂寞轉了性子,想實行嚴格的一夫一妻制,并要先拿他殺雞儆猴? “克罕,什么時候你變得這么貪心了?”這句近乎責問般的話直接叫克罕挺直了腰桿,越發肯定他的猜想。 他面對皇帝是從不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當即謹慎地問:“難道您對賀欽和商盛云兩位有……有什么要說的?” “嗯,賀欽,他……”皇帝斂眸輕輕敲擊茶杯,深邃俊美得足以讓人屏住呼吸的光輝面容之上露出些許內斂到難以察覺的羞赧,僅維持了極快的一瞬間,而后那種不自然的神色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似乎嘆息了一聲,端起茶杯又象征性地蘸了蘸嘴唇,表情徹底恢復了往常云淡風輕的模樣。 “我只是希望你能對他好點,鑒于他是我的其中一個兒子?!彼f。 那一口將要咽下去的茶就這么嗆在了克罕的喉嚨里,滿頭的冷汗當時就下來了。 “什么?”他驚駭地問,還嗆得直咳嗽。 皇帝從容不迫地重復:“我說,賀欽是我的兒子,我真正的長子?!?/br> 媽的,他早該想到的,那兩張細觀下來十分神似的面部輪廓正說明了賀欽和皇帝陛下的關系,卻沒有人在意過。 他們哪敢在意?一個是手腕狠辣的無情君主,一個是從平民區一路爬上中將位置的年輕統帥,縱使賀欽有著和年齡極不相符的高職級,也沒有人敢往那方面去想。公眾只當賀欽沾了二皇子的光,誰能想到其實是皇帝在背后做推手! 那杯茶險些從克罕的手中脫離——泡皇帝的兒子可比泡他本人恐怖多了。他強裝鎮定地地做了個深呼吸,仔細觀察一番皇帝的神情,確定他真的沒有處在發怒的狀態,就繼續試探道: “你怎么……” “從他出生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是我兒子,在一直關注他?!被实蹞屜然卮鹆藛栴},正和克罕了解他一樣,他清晰地了解克罕在想什么,因此直白地解釋了一切。 “你還要問我為什么不領他回王宮,讓他和其他三個孩子一樣享受尊貴的生活?!?/br> 皇帝專注盯著杯中茶葉飄浮晃動,說道:“因為我想知道沒有身份、名利的束縛,他能獨自成長到哪一步。是籍籍無名的毛頭小子?還是令帝國滿意的英雄?” “陛下,你在意過他、在意過太子殿下嗎?”克罕終于找回了問話的節奏,從瞠目結舌的訝然情緒中回過神來。當得知如今的皇長子和陛下沒有血緣關系以后,那聲“太子殿下”念出口的滋味不算好受。 在他聽來,陛下的話殘忍過頭了,那是高高在上又隔絕所有事物的觀察者說的話,而非一位父親所能言,以至于貍貓換太子的故事真正發生在身邊時,克罕竟首先受到了皇帝的影響,認為這是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他們得到了現有的身份中最好的照拂?!被实圩允贾两K沒有說出克罕想聽到的答復。 克罕嘆了口氣,再次確認了這位是整個帝國最冷酷無情的人,他的冷漠不止針對忠心于他的公民,還有孺慕他的孩子們。他忍不住替賀欽心疼。如果對方聽見陛下沒有絲毫偏愛的殘酷的話,大概是會傷心的。 “克罕,你是個靠譜的朋友,我知道你能做到照顧好賀欽。只做這一點就夠了,我不想看見隨那兩個孩子胡鬧的人里面有你的身影?!被实壑傅氖悄壳岸窢幖ち业奶雍投首?。 他從來沒有站出來表過態,明確表現出傳位給某位兒子的意向。因為他還正當壯年,而那些愣頭小子只看見了君主之位的尊貴,無法理解要肩負的職責。 “為您服務幾十年,獲得一句‘靠譜’的贊譽,也算是我的榮幸了?!笨撕备尚陕?,起身單膝跪在皇帝跟前,托起他的左腳。 美麗尊貴一如青年時候的Alpha端起茶,最后向克罕舉杯致意?!跋胂肭宄?,我的克罕,回去好好消化我告訴你的秘密,不要為了暫時的欲望而走上背叛我的道路。否則我會是第一個讓你看不到太陽升起的人?!?/br> “是……我明白?!?/br> 皇帝很滿意他聽話的姿態,單手托腮半闔起了眼睛,說道:“你發的訊息我也看過了,我的建議是——這事和你的財政部沒多大關系,最好少插手?!?/br> “哪怕其中波及到了你兒子?”克罕熟練地向上捋起皇帝的褲子,無從遮擋的小腿便暴露了它的本來面目——一截金屬質的義肢,在克罕的手拂過的地方,rou色的偽裝如波浪般全然褪去了,只留下銀白色的本來面目。 “哼?!被实勖镄σ宦?,稍稍向前傾了傾身子,端著克罕的下巴說,“往后的日子可亂著呢,這才剛開了個頭,他們就頂不住了?” “說的也是,你當年吃過的苦頭比他們可多多了?!笨撕背錾竦孛x肢的表面,半晌后眨眨眼,甩掉了亂七八糟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