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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到臉頰上的一股冰涼意讓白微恍然驚醒,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坐在一輛深藍色的敞篷轎車里。 以前他都不知道慕容有兩臺車,當然現在他知道了。 此時車主人就站在車邊,手里拿著兩聽冰啤酒,其中一聽剛剛與白微的臉做了親密接觸。 白微昂起頭,不解地望著慕容。 為什么突然襲擊他,還把他帶到這里?說起來……他似乎應該生氣? 不過老實說,之前經過欒煙那一役,他感覺那個club讓他很別扭,而封尋又不在,他早就很想離開。雖然這樣的離開方式未免離譜了一點,不過假如被老板追究的話,好像比較容易推卸責任…… 說到底,慕容究竟是為什么? 他打那通電話,只是希望慕容去club把那個瘋女人打包帶走,可是怎么會順手把他也給打包了?甚至,本該被打包的那個反而不在? 現在兩人不是在什么場所,車子就停在馬路邊。這條路是在山下,通往山上的天文臺,附近很冷清,只有一家便利商店,冰啤酒就是在那里面買的。 所以白微很確定,這里就只有他們兩人。毫不相干的人不算。 并未回應白微眼睛里的疑問,慕容將其中一聽啤酒遞過去,臉色也就如同這啤酒的溫度。 不過白微是習慣了,而且,也的確渴了。他將啤酒接過來,拉開蓋子,仰頭一口氣就喝了大半,頓時渾身舒暢。 之后,慕容終于開了口,問:「你怎么會在那種地方?」 「……」那種地方? 白微眨了下眼睛,聳肩,「還能怎么?反正不會是去消費?!?/br> 「去被人消費嗎?」慕容的語氣犀利起來。 白微一愣,明白了慕容的意思,立時火氣上來。雖然他早就知道,到那種地方上班,注定會免不了被人誤會。 「少胡說八道?!顾秃?,「看不到我身上穿的waiter服嗎?」 「Waiter?」慕容淡淡重復,當然不會是現在才注意到。 「Waiter!」白微沒好氣地說,「不消費,也不被別人消費,就是看別人消費的,waiter?!?/br> 「那就別看了?!鼓饺菡f得那么迅速,仿佛早已經想當然這個結論。 只是白微卻被他弄得好笑,吊起眼角:「什么?什么意思,你又要管我?先是管我上學退學,現在又管我打工?你是不是平常太閑,這么喜歡多管閑事?!?/br> 之前在club就被弄得不開心,負面情緒還沒完全消退,又被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所以白微很容易就發作了。 不過真要說的話,向來他在慕容面前就是如此。 別人眼里的隨性和無謂,都好像變成一片薄冰,被慕容輕輕一戳,就碎了。 慕容看著他那明明就不是無所謂、卻還努力做出無所謂的不屑表情的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果然還是應該退學?!?/br> 「你!」 白微騰起站起來,「你不要一直拿退學威脅我。沒有什么果然、應該。上學是上學,打工是打工,我都會管?!?/br> 「……」慕容微微瞇起雙眼,若有所思,「你這么缺錢花?」 「???」白微怔住,想不到他會這樣問。 正想說這不是缺不缺錢的問題,就在這時,一陣引擎聲逼近,一輛摩托車從后方飛快駛來。 路過轎車旁邊的時候,坐在騎手后面的那個人伸出手,手里握著一根約有五十公分長的鋼管,把轎車從車尾一直劃到車頭,發出一道尖銳刺耳的噪音。 原本完美的車子,就此被留下一道丑陋扎眼的劃痕。 摩托車上的人高聲歡呼,并未做絲毫停留,就這樣急馳而去。 白微瞪著那輛車離去的尾燈,簡直難以置信,現在的暴走族都是從瘋人院里出來的嗎? 原本就心情不爽,再被這樣等同于挑釁的行為一激,白微整個也快暴走。 「上車!」他喝道,往駕駛座里一坐,扭動鑰匙發動了引擎。 「快上車啊?!顾蜻€站在那里不動的慕容投去催促的眼神。 慕容不清楚他準備做些什么,但他似乎不做不行的樣子,于是慕容上了車,讓他先做了再說。 之后,車子一路風馳電掣,直追剛才那輛摩托。 雖然視野里已經見不到摩托的蹤影,反正它是往上山的方向開,路就只有這一條,以這輛轎車的性能不可能追不上。 而且說到飚車,中學時候白微就曾經熱衷過一段時間,雖然到現在已經扔了很久,不過經驗和技術都還在。 夜晚的山道向來車輛稀少,原本就是個適合飚車的好地點。不過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車子從山道外圍飛出去,那就死得比較壯觀了。 大約幾分鐘之后,白微看到那輛摩托出現在前方。他鳴了幾下喇叭,有意讓對方發現到他,再加大油門開過去,經過對方的時候,又重重將喇叭長按一聲。 很快轎車就從摩托旁邊超了過去,拉出一段距離之后,白微瞇起眼睛,放慢車速,然后打著方向盤緊急剎車,車子便整個橫在不算寬敞的路面中央。 摩托車上的騎手從拐角出來,就突然看到這一幕,立刻松了油門,想要剎車,但是情況緊急,加上心慌意亂,騎手沒能掌控好。 最終,摩托車倒下了,車上兩個人滾落在地,車子還往前滑行了一段距離,直到「砰」的一聲撞在圍欄上。 兩人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摔得夠嗆,但并沒有怎么受傷。他們從地上慢慢爬起來,摘掉頭盔,又驚恐又憤怒地向那輛轎車瞪去。 白微側身面向著他們,先是抬起左手,比了一個中指,接著抬起右手,又比了一個中指,保持這個動作長達八秒鐘。 看那兩人的臉色由白轉青最后變黑,白微才滿意地收回手,調轉了車頭,揚長而去。 ※ ※ ※ ※ 車子一路開往上山的方向,越往上空氣越清新,氣溫也越低。 呼呼勁風撲面而來,很涼但又很爽,也讓白微的情緒平復許多,甚至有心情哼起歌來。 到了接近半山腰的位置,白微才忽然想到,他這是要往哪兒去?先前他可沒有做過要去山頂上看風景的計劃。 于是在山道內側位置停了車,坐在原處長舒一口氣,整個人放松下來。 很久沒有這樣飚車,而且這輛車性能上佳,飆得格外過癮。再想到剛剛那兩個家伙十足癟三的臉色,更是說不出的爽快,解氣極了。連帶先前累積的氣也都解了,隨著那一路吹來的風而煙消云散。 白微轉頭看向身邊,副座上的男人微微側著臉,視線斜睨過來,仍是那一臉漠然。白微不禁覺得可惜,這么過癮的飚車經歷,還是沒能夠融化那張冰塊臉。 會不會是因為不是自己飆的車,所以少了一點切身處境的感覺?不過…… 「看你的樣子,肯定沒有過跟暴走族飚車吧?」白微挑眉說。 見慕容沒反應,不知道算不算是默認,白微聳聳肩,抬起手揉弄著被風吹亂的短發,撇了撇嘴角:「也許你覺得這很幼稚,不過我告訴你,人活在世上,什么都要嘗試一下才會不吃虧?!?/br> 說完,沒再注意慕容會不會有什么反應,拉開車門徑自下了車。 慢悠悠地晃到欄桿邊,在褲子口袋里摸了摸,很好,之前換完衣服就把煙和火機轉移到這條褲子里,果然是明智的決定。 白微拿出一支煙叼在嘴里,正要點火,卻看到慕容也走到了欄桿邊,與他并肩。 想了想,白微把煙盒遞過去。慕容看了白微一眼,倒還真的從煙盒中抽出一支來。 白微不自覺地揚起嘴角,輕輕一笑。只是接受了他一支煙而已,但不知道為什么,這個行為就是讓他覺得,這個男人比較有人情味了。 拿出火機想點煙,可是山風太大,火剛一出來就被吹滅。白微哀嘆,如果原來那只Zippo打火機沒有遺失該多好。 想問慕容有沒有帶火機,再一想,不行,煙是他的,火也要用他的才完美。 白微轉身面向慕容,說:「幫個忙,手借我?!?/br> 雖然這樣說,他也不等慕容同意,就自行將人家的手牽起來,做好擋風的位置。然后他自己也用一只手擋風,另一只手將火機舉到這兩道手墻中間。 點火之前,先彎腰低頭,將叼在嘴里的煙頭湊到火機上,做好準備。再一看慕容,筆直地立在那里沒動作,白微嘆氣:「過來啊,不然一下子火又滅了?!?/br> 慕容頓了幾秒,有些深邃的神色難以捉摸,最后終于彎下腰,將煙頭湊了過去。 然后,白微點火,一次就順利點著。就著這一束火苗,兩人同時吸燃了煙。 「呼……」白微輕舒一口氣,直起腰,將火機放回口袋。 轉身面向山下,將手肘搭在欄桿上,抬頭是漫天繁星,低頭是萬家燈火,涼風吹著,煙吞吐著,白微想,現在的狀態應該就是叫作愜意,無比的愜意。 側頭望向身邊的人,想知道他是否也同樣愜意。而結果,并不算出乎白微的意料,他看到的只是一張淡漠如常、看不出來愜意與否的臉。 倒是,正巧慕容也側臉看過來,目光對上。 如果在之前,白微一定會尷尬,覺得像是偷窺被抓。但現在他不會,反而無聲地笑起來,唇角一點一點越揚越上。 慕容的視線,便定結在那上面。 迄今為止,在慕容面前,白微幾乎都是沒怎么笑的,而像這樣的笑更是從來不曾有過,這么純粹、簡單,仿佛有一種不言自喻的會心。 慕容緩緩瞇起眼,一剎那臉上閃過模糊的浮動。 突然,白微猛地直起身,皺著眉頭,臉色嚴峻地側著耳朵聽了聽,低咒:「該死,是那群暴走族,叫了同伴來抄我們?!?/br> 那逐漸靠近的引擎聲,一聽就知道有很多車,雖然并沒有證據顯示說是之前的暴走族,反正白微就是有這樣的直覺,他相信不會有錯。 左右看了看,不能下山,會被圍堵。上山也不行,是死路,結果還是被圍堵。 白微咬了咬牙,捉起慕容的手腕就拖著走。 「跟我來?!?/br> 山道內側的欄桿那邊是一片樹林,躲到那里面去的話,或許還有一絲逃脫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