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都是半夜三點回家，今天客人少了些，于是，劉經理一揮手放施存十二點多就回去了。

    一晚上的大起大落，本來應該為早下班歡呼的施存現在就像坐化的高僧，兩眼、兩耳空空。

    夜襲在黑漆漆的樓道，施存弓著腰，左手不敢擺動與空氣擊掌，只是輕握半個拳，時不時按在膝蓋上，壓抑關節的摩擦聲，右手拿著手機晃著腳下，兩只腳每每都是前半掌點著地。

    像個竊賊。

    施存暗罵自己，又擔心突然有人打開門，看到疑似行為不軌的自己。

    沒辦法，工作時間都在晚上，他回來得又很晚，如果每一層都“大，大，大”地叫醒聲控燈，居委會jiejie肯定會在白天叫醒他，請他喝茶。

    居委會外編人員，陳阿姨，尤其喜歡請他喝茶。

    “寸寸，你這晝伏夜出的跟個老鼠似的?！标惏⒁陶泻羲苾煽诓?，自己又給隕邊牧——豆豆，添了一勺零食。

    不忍心拒絕陳阿姨的好意，他只好暫且把美學的包袱放一邊，兩手捧著茶缸，長腿縮在茶幾和沙發的空隙間。

    “姨，你瞅瞅咱家豆豆，長得像泡發的豆似的。再這么喂下去，居委會該問你為什么違反條例養只花豬了?！?/br>
    陳阿姨的手抖了抖，哼了一聲氣，零食又噼里啪啦地掉入飯盆里。

    “哼，你放心。不管是泡發狗還是豬崽子，都不咬你這只老鼠?！?/br>
    施存嘿嘿地笑起來，算是舉了白旗，不敢招惹陳.虎里虎氣.阿姨。

    “姨給你說過多少次了，年輕人不能糟蹋自己的身體。你看你晝夜顛倒的，又不會照顧自己?！?/br>
    聽著陳阿姨的軟和話，施存不在乎地舉了舉茶缸，“這不是有您老的茶葉養著嘛?！?/br>
    陳阿姨把零食放好，拍了拍掌，一手扶著腰，“茶頂個屁用，你還得多吃蔬菜，多休息?！?/br>
    施存耐心地聽著啰嗦話，正要向陳阿姨表表情，再唱一首“只要人間充滿愛”，就被陳阿姨嫌棄的眼神打斷了。

    “喝完了沒?快帶豆豆溜溜彎?！?/br>
    呵，女人的善變是永恒不變的，她們以萬變應一變。

    “真不知道，您讓我喝茶，是關心我的健康，還是當作中午溜豆豆的酬勞?！?/br>
    陳阿姨虎軀一歪，重振大姐大的風采，“咋的，你不是豆豆他哥嗎？”

    “哎，我這短短幾分鐘，從一個人變為老鼠，又變成邊牧犬，比孫悟空智斗二郎神時變幻得還快?！彼J命地從沙發上起身，照例每到中午溜溜狗。

    “你有人家猴精猴精的智商嗎，整天禍禍自己身體?！标惏⒁坛爸S地笑了笑，“人唐僧是被女妖精追著吸精元，你倒好，沒有女妖精追就算了，自己先吸完自己精元了?！标惏⒁逃挚跓o遮攔地說了些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虎狼詞。

    “額......”施存聽著陳阿姨倒豆子似的話，“姨，你又給我開車?！?/br>
    陳阿姨也算是追趕朝陽的夕陽，在網上沖浪許久，也明白“開車”的內涵。

    “你個皮小子，快出去見見太陽，甭天天憋在家里，在角落里生蘑菇?！?/br>
    施存，把纖繩套在豆豆脖子上，打開門。

    臨走前，他又皮了一句，“姨，我重申一下，我可不當無性繁殖的那種蘑菇啊?！?/br>
    “快滾——”陳阿姨被氣笑了，擺著手。

    施存吹了一聲口哨，牽著尾巴搖得跟自動雨刷似的豆豆走下去。

    其實他明白，陳阿姨向來是直言直語，小刀嘴，豆腐心。每天名義上是拜托他溜溜豆豆，實際上想讓他出來曬曬太陽，走走路，鍛煉一下。

    他看著豆豆肥美的屁股，暗自發笑。

    也不知道是誰溜誰。

    施存朝陳阿姨家門看了看，現在十二點多了，他們也都睡下了吧。

    鑰匙與門鎖相互咬合，在夜里發出輕微的聲響。

    桌子上的外賣還掀著塑料袋，敞在空氣里。

    不想理會。

    他抓緊時間打開電腦，調試設備，準備直播。

    早在一小時前，他就公布了今晚提前直播的消息。

    想到那些粉絲等他的樣子，先前的失落等負面情緒便消散了。

    施存的粉絲維持在幾千個的數字上。某種程度來說，他是個糊咖，但他一點也不難過。

    留下的都是真愛。

    為啥?

    他直播的時候出過事故，美顏等特效突然消失。然后，他的粉絲們就爆了，一直安慰他，真人比美顏好看太多了。

    明知道那些都是安慰自己的話，施存還是感動得狠。

    “我向大家保證，以后絕對不會出現此類事故?！比缓?，趕快調整好特效。

    粉絲哀嚎著，“主播關掉美顏吧，我保證你立即完成百萬播主計劃?！?/br>
    哎，他的粉絲真得很會安慰人。

    現在，設備準備好了，商品就在手邊。

    紅色麋鹿角帶在頭上，現在小姑娘就喜歡這種可愛風格，然后在搭配——

    他打開特效選項，先是把鼻子捏高成一條直線，就像危聳的山脊。然后把眼睛擴大，達到真銅鈴般大眼睛。嘴巴涂成鮮紅欲滴的顏色——按說，應該買一只口紅的，但他覺得不符合他的風格。為了粉絲小姑娘們的審美，他就妥協選擇用特效。

    小寶貝們，哥哥為了迎合你們的口味，犧牲可太大了。

    施存扶了扶鹿角，準備最后一步。

    把臉型換成，倒三角。

    尤其是三角的尖端，也就是他的下巴。

    一定要尖細長。

    完美！

    一張神似外星人??和的掃把星結合而成的臉投映在屏幕。

    “寶貝們，我來了！”

    外星人和人類開始了一場跨星球的貿易活動，響應了宇宙自由貿易活動。

    “新來的姐妹，不要被嚇著了，這TM是寶藏主播，真人帥得不得了?！?/br>
    “不是外星人，不是外星人　不是外星人。重要的事情說三遍，這真的是個帥哥！”

    “主播風趣幽默，他就愛這樣和咱們開玩笑?！?/br>
    ......

    直播間先是飛速飄過五顏六色，奇奇怪怪讓施存摸不著頭腦的語言。

    我的粉絲大概是愛我的吧。

    施存有些猶豫。

    肯定是為了直播效果。

    他無條件信任自己的粉絲，隨后咧著鮮紅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