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冷戰
16. 殷晉堯這一燒就是燒了小半個月才好。 期間墨無痕被絆得除了床前和灶臺,哪都去不了,藥材、食材方面全由孫二根和他娘照料。 孫二根他娘過來送食還算客氣和拘謹,孫二根這小子就很不客氣,尤其是看殷晉堯高燒久久不退躺了那么久,怨氣幾乎溢滿整張臉。 他在為殷晉堯不平。 也在氣惱當初墨無痕的無情。 “要是二傻子能醒來看到墨先生你在,他肯定很高興?!?/br> “墨先生,你需要什么只管跟我講,我跟我娘會給你準備好的,你就安心照顧二傻子吧?!?/br> “二傻子都躺了這么久了還不醒,要是他燒死了,墨先生你會不會替他難過?” 孫二根的語氣很平靜,光聽那話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平靜地闡述,可仔細聽起來,怎么聽怎么不是滋味。 不過到底是個孩子,墨無痕也無心跟他計較,畢竟他只是關心殷晉堯罷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鬧了這么一茬的關系,殷晉堯醒來后變得沉默寡言小心翼翼了許多,晚上不用墨無痕驅趕就乖乖拿著枕頭抱著被子睡到了地上。 墨無痕又不可能開口請他到床上來睡,只能在睡前奇怪地盯著他的后腦勺,聽著他漸漸沉穩的呼吸,懷著一肚子疑問睡去。 除了夜間,白日里殷晉堯的變化也格外明顯。 往日課堂上,殷晉堯永遠是那個最調皮最能鬧騰的一個,為了博取墨無痕的關注,怎么吵怎么來,挨了罵就哭,哭得還賊大聲,非要墨無痕親自安撫才肯停歇。 因此,他不知道被多少孩子恥笑,說他那么大人了還哭鼻子羞羞,可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特驕傲地說只要娘親肯理他摸摸他他就滿足開心,他就成功了。 每每這時候那些孩子們就會起哄,噓他,說他是離不開奶的小娃娃。 可殷晉堯臉皮極厚,理直氣壯地承認他就是離不開娘親,他每天晚上還一定要抱著娘親才能睡得著,睡得香,要不是娘親不讓,他還真想做個時刻叼著奶的娃娃。 這話殷晉堯說的坦蕩大聲,可在一旁教小蕊兒寫字的墨無痕卻被這話臊得耳根通紅,要不是看他是個傻子,墨無痕還真想當場給他兩巴掌,如此輕浮不知所謂。 時日一久,村里所有孩子都知道二傻子是個離不開娘的傻大個,有時候見墨無痕冷落二傻子了他們還會幫忙抱不平,還給殷晉堯分享一些餿主意,幫他引起墨無痕的注意。 雖說那段時間是墨無痕教課以來,不,應該說是認識這些孩子以來最累的一段時光,太能鬧了,但不能否認,煩惱的同時他也確實丟開了很多包袱,他不再是端著、只能被眾人仰視的墨先生,而是會生氣、會無奈、會追著他們教訓的鮮活的人。 這些體會,同樣是拜殷晉堯所賜。 只是如今。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 沉默的課堂,整齊的讀書聲,小心的提問……莫名的壓抑感彌散在有他跟殷晉堯出現的地方,叫人格外不適。 就連小蕊兒都忍不住在墨無痕教她寫字時悄悄問候了聲,他跟二傻子是怎么了,難道二傻子又做了什么惹他生氣了,以至于他連話都不愿跟他說。 墨無痕有苦難言。 誰知道那傻子到底怎么了。 手虛虛握上小蕊兒的手,今天墨無痕在教小蕊兒寫她自己的名字。 小蕊兒跟孫虎就快要定親,她正在學著寫她跟孫虎的庚帖。 余光向后偷瞄著殷晉堯,讓他失望的是,殷晉堯頭都沒抬,執著毛筆在紙上亂涂亂畫,架勢擺的倒是認真專注。 無名之火油然而生,卻在下一秒小蕊兒的呼聲中瞬間澆息,背脊心口一陣涼意,像是被人迎頭潑了盆冷水,徹骨的寒涼。 “墨先生,你寫錯了!” 垂眸定睛一瞧才發現,他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寫了一個殷字。 心口頓時一陣煩亂。 抽了那張紙,像是泄憤般揉成一團,墨無痕重新鋪好一張,收斂心神,心無旁騖地繼續教小蕊兒寫字。 “喂,二傻子,你在寫什么呢,這字……寫的好亂啊,都快看不清了?!睂O二根悄悄戳了戳殷晉堯的手臂,小聲詢問著。 殷晉堯陰沉著臉沒有搭理,繼續揮斥方遒。那斂起的眉,執筆的力道,紛亂的字跡,無一不在彰示著他內心的不忿。 殷晉堯到底是個成人,強壯的體格,冷硬的五官,薄唇凌厲地抿成一條直線時,說不出的威嚴冷峻,即便此刻孫二根只能看到個側臉,人還是那個熟悉的二傻子,可這種表情神態下的殷晉堯卻讓他望而生畏。 孫二根一時間不敢再打擾,只能默默看著他在發泄似的胡亂寫著什么,畫著什么,凌亂的線條間隱約顯露出墨先生別樣的一面,讓他看了第一眼就羞于再看第二眼。 太、太…… 未經人事的孫二根實在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默默紅著耳朵埋下頭,努力勸著自己不要太好奇。 墨先生說過,非禮勿視。 可二傻子這也……太大膽了,難怪墨先生那么討厭他,這實在…… 唉,那以后他還要站在二傻子這邊嗎? 小小年紀的孫二根一時間迷茫了,糾結了。 …… 冷戰一直持續著。 漸漸地,不僅是課堂上的孩子們發現了端倪,就連村民們都覺察到了不對勁,私下議論了起來。 要知道過去他們只要一下地一開始干活,二傻子都會干勁滿滿地去做事,做完就去找墨先生邀功討賞。盡管墨先生從來不怎么搭理,也沒給過什么特別好臉色,但二傻子總會纏著磨著讓墨先生夸獎他。 以至于,大家伙都樂得見到二傻子撒嬌賣乖的一面,還會戲稱以后二傻子要是成家了,他娘子肯定很幸福,有這么個活寶貝在身邊。 但現在,再呆愣的人都能察覺到墨先生跟二傻子之間的僵持,也不知道是鬧了什么別扭,誰也不理誰,一個兩個都拉著臉,全然沒有往日的歡聲笑語。 “墨先生,你跟二傻子這是怎么了,二傻子現在就是個傻子,就算做錯了什么你也別太放心上,他無心的?!?/br> “就是就是,墨先生,你別跟一個傻子計較啊?!?/br> “墨先生,二傻子到底做了什么讓你不高興了,俺們這就去找二傻子問道問道,讓他向你賠罪?!?/br> 墨無痕有口難言,除了搖頭還是搖頭,一旁的老村長忍不住嘆了口氣,似有若無地念叨了句:年輕人有什么說不開的,何必氣性這么大,以后還是要在一起過日子…… 這話無疑是醍醐灌頂。 只要殷晉堯傻著一天,他們就要在古山村里耗上一天,他又何必跟一個傻子置氣。 他就是個傻子…… 于是,夜里,見殷晉堯又默默抱著被子枕頭鋪到地上去睡時,墨無痕假裝無意地開口。 “這些天,你在氣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