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踏平仙門
魔皇出關是件不大不小的事,但他會開個例會,同留守的幾大魔將交代之后的看家主責在誰。沈劭有時候參會有時候不參,反正不管主責是不是他,魔宮的事他想管就管,但不論他參不參會,都沒有跟在戎克身后一起出來的前例。 這些魔將本來在看到戎克的時候以為這次為師的棋高一著,沈劭兇多吉少,正暗暗嘆息,卻見他全須全尾地從戎克身后走出,嘆的氣還沒出口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差點沒被堵死。 沈劭一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他們在想什么,很是不屑地一甩袖,徑直走到自己平時的位置坐下,坦坦蕩蕩地看向主座上的魔皇,渾然不顧周圍見鬼一樣的目光。 “此次我欲往蓬萊洲,左護法與我同往,宮中城中大小事宜交由...”戎克把他們的反應收入眼底,笑容莫測,目光逐一掃過護法魔將們的臉,最后定在一人身上: “右護法主持?!?/br> 所有人齊刷刷看向厲情,她本人也很無措,這種事情一般是熒惑堂的活,畢竟這是堂主點燿唯一擅長的事了,他修為最次,如果連這點發光發熱的機會都失去,怕是難以在魔域立足了。 而厲情只一個滿腦子修煉打架的魔修,完全不懂讓一個組織機構順利運轉的門門道道,這意味著她之后得去求點燿幫忙,可她與點燿素有過節,或者說她和每個打不過她的人都有過節,所以就算她低頭去求,人家也不一定樂意幫她—— 尊上這是給她挖坑呢,她怎么得罪他了? 她努力琢磨怎么能在不引來魔皇武力鎮壓的前提下推掉任命,讓尊上明白這比亂點鴛鴦譜更不靠譜,座下就有人嗤笑: “師尊,讓厲情主持大局,她腦子怕不夠用吧?!?/br> 沈劭——果然是沈劭,他叛亂不成攀咬自己,虧得她以前還覺得這人雖然討厭但還磊落,對旁人的挑撥都置之不理,現在看來,這人其實小肚雞腸的很。 厲情瞪向他,決定在戎克問罪前先發制人: “尊上,我有事稟報?!?/br> “哦,說?!比挚丝春脩蛞粯涌聪蛏蜊?,果然見他直起腰背,冷冷地看向厲情。 厲情道:“我告左護法擅離職守,違背禁令,擅闖法陣,有犯上作亂之心,欺師滅祖之嫌?!?/br> “大膽,我對師尊之心如明日昭昭,豈容你空口污蔑!”沈劭起身朝戎克鞠了一躬,朗聲道: “況我師尊勛業千古,巍巍善功,協定北疆,武德之昌隆,光蓋曦月,品行貴雅,芒寒色正,日月盈虛不傷其德,桂芷秋蘭不比其芳,赫赫其煌乃乾坤鐘粹,四境之民愛服,深恨不能肝腦涂地報其恩,粉身碎骨全其志。任何人敢有大逆不道的念頭,我第一個把他腦袋擰下來?!?/br> 他撂下狠話,目光在魔宮幾位頂梁身上逡巡,最后定于一人——歲星堂堂主天璽,書里沒說,他現在都不知道這人倒戈的原因。 議事堂內一時靜寂無聲。 眾人還未從厲情不講策略的耿直里醒神,就被沈劭驚天動地的馬屁鎮住,不知道他平日里都看的什么書才能把歌功頌德做的如此流暢。 戎克陰晴不定地默了良久,突地哈哈大笑起來,下了臺階走到厲情跟前,挑釁道: “你說我徒弟要殺我?” 厲情張了張嘴,沒說出話,最后破罐子破摔地點點頭。 戎克又掃了眼所有人:“你們說沈劭要背叛我?” 眾人一悚,連聲否認,戎克嫌棄地擺擺手:“得了,沒你們攛掇,厲護法能說出這種話?” 厲情喜出望外,重重點頭。 “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知道你們嫉妒我偏寵沈劭...”戎克不甚在意地撩起耳邊垂落的紅發,睨了眾人一眼: “這小子又張狂無度的很,不得罪人才稀罕了?!?/br> “師尊...”沈劭不滿地意圖反駁,被戎克揮手制止—— “可惜是我親徒弟,人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老子可不得幫兒子擦屁股,擅闖法陣沒死是我不殺他,但這終究還是違令,不能不罰。 這樣吧,厲護法,你親自動手懲戒,你倆打一場,我絕不偏幫他?!?/br> 氣氛頓時變得微妙,厲情尷尬在原地。 有人忍俊不禁,惹來她惱恨的瞪眼,厲情擺頭拒絕: “我不打,我打不贏他?!?/br> “右護法好歹是出竅期的大修,左護法不過元嬰修為,豈有打不贏的道理?尊上都允許你以前輩之身教訓晚輩,這等殊榮旁人求都求不來?!鄙匡L點火的人是點燿,文質彬彬的面上全是溫良恭儉讓。 厲情恨不得用這份殊榮砸死他,沉著臉看向戎克: “尊上,沈劭身上有您親刻的陣法玉佩,我今天就算突破大乘,與天魔一步之遙,還是只能以元嬰修為同他對戰,這不公平?!?/br> “魔修對決居然還在意公平?左護法有法寶,你也有,不很公平嗎?”又一魔將出口激道。 “那你來!”厲情怒道,那人不說話了。 他們爭執不休,戎克隱隱不耐煩:“沈劭違背了我的命令,我命令你懲戒他,你不肯,同樣是違令,怎么不肯和沈劭打,是希望和我動手嗎?” 厲情渾身一震,不再多話,陰惻惻地看向沈劭,深吸了口氣:“左護法,開始吧?!?/br> 沈劭一哂,解下腰間的陣法玉墜扔進須彌戒,又把戒指扔給戎克:“師尊幫我收一下,等徒兒教訓完這挑撥咱師徒情誼的混蛋再還給我?!?/br> 厲情大喜,卻還是謹慎地看了看戎克,嘴角露出憋不住的笑容:“我保證絕不傷左護法根骨性命?!?/br> 沈劭大笑,衣擺無風自揚,目光如水,傲視前方: “右護法不怕大風閃了舌頭?!?/br> ........ 場內只有戎克覺得這場對戰沒有懸念,這也是他能放任兩人動手的原因。 魔修的保證都是形式主義,信的人不是腦子有問題就是心腸有問題,好在徒弟爭氣,基本能把碰到的所有花言巧語錘成板上釘釘。 魔宮內外都對沈劭的戰技很好奇,這種好奇曾無數次驅使他們冒著生命危險挑戰對方,但至今依舊沒人能說出個好歹。 修者驅動真元,用術法或法寶作戰,就算打架最不講規矩的魔頭動手也有個起碼的章法,但沈劭沒有,他用魔氣作戰,糙的就跟孩童使一把子蠻勁一樣,可他能贏,贏的迅速且漂亮。 天地間最爆烈的魔氣在他手里乖馴得像家養的奶狗,或攻或防如臂指使。 他不必琢磨,一動手就能逮住你的命門,在座和他打過的人雖然說不出什么所以然,但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原本屬于自己的力量不過是從他那借來的,無論什么手段都像過家家。 定性差些的能直接被引得真元暴動,爆體而亡,所以除非擁有壓倒性的境界優勢,企圖在正面對決中拿下他就是白日做夢。 他們做夢都想知道沈劭修的是什么功法,可有趣的是這套“功法”戎克自己也不會。 他只教過他最簡單的引氣入體,然后他就無師自通了,爾后更高階的功法被他束之高閣,偶爾翻看也不過是好奇敵人手段,他是那種生而知之者,外人若知曉會嫉恨到將他剝皮拆骨。 未免他羽翼未豐前隕落,戎克很早就帶他深入無望谷谷底,尋上古鎮壓地淵的無耀石為載體,在其上親刻八十一道降陣贈與他護身,正是他剛剛交給自己保管的東西。 ........ 打斗結束的猝不及防,不只是厲情,周圍恨不得渾身長滿眼睛觀戰的觀眾仍舊沒弄清她是怎么輸的。 可事實不容置疑,厲情趴在地上,身體沉浸在巨大的震恐中不停顫抖,可腦子壓根反應不過來剛剛幾個彈指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贏了?”其實戎克也沒看清,但沈劭曾給他解釋過自己是怎么作戰的,所以他知道怎么回事,做出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瞄著他,把戒指扔回去: “下不為例?!?/br> “謝師尊體恤?!鄙蜊堪呀渲复髟跓o名指上,撣了撣潔凈如新的衣擺,笑問:“師尊交代完了嗎?” 咱出發吧。 “等等!”觀戰者中有人急道,卻被另一人拉回來——勝者無需多言,這是規矩,點燿恭順地彎下腰,叫住準備離開的師徒倆: “尊上容稟,末將有話要說?!?/br> 面對這個給自己省了無數麻煩的得力干將,戎克和顏悅色:“說?!?/br> “煉魔城瘋傳少尊主即將親率七殿魔將、北域三千魔兵南下與南洲蒼月派決一死戰,末將是否該為戰事籌備一二?!?/br> 他這話說的有水平,魔宮壓根沒有“少尊主”一位,全是里外私下杜撰的,但他擺在臺面上說,一是試探戎克對沈劭這次舉動的真實態度,二也是加重謠言的分量。 戎克倏地看向沈劭:“你說的?” 沈劭目瞪口呆:“沒有啊?!?/br> “代城主屠天狼說有?!秉c燿一臉含蓄。 “他怎么說的?”戎克揚眉問。 “師...”沈劭立覺不好,但點燿已經老老實實交代: “他說少尊主同蒼月派月北離有舊仇,此次出戰誓要踏平蒼月山門,誅殺此人?!?/br> 月北離三個字一出,戎克眼神微不可查地閃了閃,如果不是距離太近,沈劭也不會發現。 他心頭暗恨,卻聽戎克用波瀾不驚的聲音問: “什么舊仇?” “這...”點燿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沈劭——老屠不知道,他自然也不知道。 “之前他帶著一群蝦兵蟹將來北域,張嘴閉嘴要蕩平魔淵,除盡魔修,我給他打了回去,不想他卻對師尊出口不遜,揚言要拿您的人頭祭天,我后悔沒當場廢了他,所以才向老屠打聽?!鄙蜊坷碇睔鈮?。 說的無人不表情古怪,之前可是十年前了,這十年他又不是專心閉關睡大覺,該干不該干的事情都干了一堆,怎的這當頭突然想起一個早該忘記的人。 月北離也不是唯一一個說要砍下熔天魔皇頭顱的修者,他還能挨個挨個殺過去不成? “所以你確實有意要攻打蒼月派?”戎克眼里似有了然,又似乎仍是茫然。 “不止蒼月派,早晚有一天,我要踏平仙修十門?!鄙蜊肯裨谧鲆粋€平靜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