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皮香坊和延繁坊為北境最大兩家靈人廠，分庭抗禮，主張著北境靈人市場的命脈。

    其中皮香坊為司南府直屬，而延繁坊是由多家地方家族勢力合力投資，由三位坊主掌管，大坊主東景鉛華，最為行內知曉。

    此人不是北境人，來的時候cao著一口外鄉話，故總是沉默寡言似乎嘴笨，但和他打過交道的都知道，這人可不是善茬，能在多股糾結的勢力中坐到大坊主的位置，背后定有大靠山。

    這些年興起的妖靈盲盒，先從黑市流出，后來皮香坊和延繁坊正式插手這樁新興的售賣形勢。

    這皮香坊有司南氏背后撐腰，從前線抓捕妖怪易如反掌，可延繁坊是民間合辦，沒有軍隊，正是因為東景鉛華才能做到和皮香坊相似規模。

    眾人對這位大坊主的身世極其好奇，可他極為低調，東景府也是層層護衛難以輕易查探，就連司南氏對他的調查結果也是少之又少。

    有人說他在妖界有做官的內應，這樣就能時不時抓些好看的妖怪做成商品。

    有人說東景鉛華就是妖怪，可沒人能拿得出證據。

    ＊＊＊

    小鳳凰的出現，似乎佐證了東景鉛華在妖界有大靠山的猜測。

    這只老狐貍，連兩大王族之一的鳳凰都敢塞進箱子里……

    可仔細一想，這樣的把戲似乎太過簡單，看著危險但也算是有驚無險。這不是東景鉛華的風格，他若出手，定不會出破綻。

    其中蹊蹺。

    阮香臨左思右想，阮執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妖都那位吟殿家的小鳳凰離家出走，到了人界，司南府主聽說后，還讓阮香臨關照一下來著。

    阮香臨猛然驚醒。

    那小娃娃是鳳烯小殿下？

    他突然有些心臟撕裂，捂著受到驚嚇的心臟差點沒昏厥過去。這事恐怕錯不了，小鳳凰可能是被人強暴之后塞進了箱子，混入了貨品中，流入市場……

    要是讓那頭兇巴巴的龍知道自己的崽兒在人間被jian污，恐怕要當場撕碎合約，立刻率領妖軍大軍壓境開戰了。

    阮執見狀趕緊給坊主順氣：“老爺，現在該怎么辦？”

    “還……還能怎么辦？養……養養好了送到司南府，決不能讓小鳳凰說自己被皮香坊的人睡過了，不然，坊內萬條人命都得搭進去……”阮香臨聲音顫抖，冷汗直冒，這事要是處理不當，可是禍害天下，要讓他變成千古罪人！

    ＊＊＊

    就在阮香臨嚇得渾身冷汗的時候，東景鉛華接到密報，說在黑市有人看到有一只大狐貍抓住了一只周身火紅的鳥，黑市里的人已經把他們扣下。

    東景鉛華原本緊鎖的眉，驟然松緩，他急急忙忙趕去黑市，已經整整七日，他真的被鳳念懷的失蹤弄得害怕了。

    只要讓小鳳凰回來，他什么都愿意答應。

    哪怕是luanlun，哪怕是違背和沈家的約定，比起小鳳凰的安全和生命，他那點面子又算什么？

    路途之中他惴惴不安，不曉得如何哄好自己的心肝寶貝，那小東西被他寵壞，平時小打小鬧倒是好哄，可這次已經嚴重到用自己的鳳卵報復他……鉛華不敢細想，原是他想要推開小鳳凰，此刻倒是害怕對方要和他一刀兩斷。

    當他到黑市時，地牢里一片混亂，他聽下屬稟報，有一白衣人劫獄已經把人帶走。東景鉛華震怒，一把抓著下屬的脖子，儀態理智紛紛消散，他低吼：“找！把黑市翻過來也要找到那只鳳凰！”

    而在黑市的角落，啁啁啾啾的小鳳凰被戴著白色斗笠的神秘人一指點化幻做人身，還是個奶娃娃，眨巴著無辜的眼睛，哼哼嗚嗚偎在大狐貍懷里。

    “多謝，又救了我們一次?！彼灸舷矊χ敷胰苏f道，“還未請教過您的尊姓大名?！?/br>
    聽凌何瑞說，這是蓮花仙子，一個大美人，可司南喜總覺得對方氣息很熟悉，并且怎么看也不是像是女人啊……

    凌何瑞已經帶著傅香香先逃出去，司南喜是為了救這只小鳳凰而被抓捕，蓮花仙子瞧著不斷經過的黑市打手，訓練有序然若軍隊似的。

    司南喜悄咪咪地捏著小鳳凰的手去掀對方的紗簾，被對方冷冰冰看了一眼，他立刻笑哈哈地對小鳳凰教育：“都說了，美女的紗簾不能亂掀，淘氣！”

    小鳳凰哼唔：“王上哥哥，剛剛好刺激呀，烯兒還要來一次?！?/br>
    司南喜連忙捂住小家伙的嘴：“我不姓王，我姓司南?！?/br>
    小鳳凰在他懷里撲棱：“唔唔唔——”

    蓮花仙子無奈搖頭，竟然終于開口了，音線清冷，分明是個男人：“行了司南喜，想來你也聞出我的氣息了?！?/br>
    “嘿嘿，蓮花高潔，我心中有一人選，但不敢確定?！?/br>
    男子伸出一雙修長潔白的手，將紗簾撩起來，又將遮住臉頰的銀色面具摘下，露出一張清雋秀麗的臉，額間一點朱紅，眸子清亮空藍。

    司南喜瞪大眼：“褚……褚阿爺？”

    褚懷嬰，八大靈師之一，禁欲修行之人，據說是謫仙。

    褚懷嬰道：“都讓你別摻和妖靈之事，你若出了差錯，司南府誰來繼承？”

    司南喜愣了半晌，接著深吸一口氣：“那……那您是故意不認凌何瑞的，因為您是男子，他……他……”

    褚懷嬰有些疑惑：“凌何瑞？何人？”

    司南喜又恢復笑嘻嘻的欠抽表情：“褚阿爺有所不知，那凌何瑞是妖界的禁軍統領，聲稱自己幼時被一蓮花仙子所救，心悅于她，就是那個個子很高，長著一對龍角，看起來一板一眼的那個……”

    褚懷嬰一聽，有了些記憶：“原來如此。他大抵是認錯人了?！?/br>
    說完就站起身子戴好面具，冷清地吩咐：“我布陣，你突圍，別摻和妖靈的渾水，我已經告訴你二爹你回南城了?！?/br>
    “……阿爺！”司南喜眼瞧著褚懷嬰輕身飛出，猶如一朵盛開的白蓮，他暗嘆一聲，抓著小鳳凰緊緊裹在懷里，“烯兒，一鳥一狐，殺出重圍！”

    “王上哥哥好酷！烯兒還要看打架唰唰唰！”

    “……他們抓住你要把你做成燒雞！”

    ＊＊＊

    褚懷嬰斷后，讓司南喜那個小狐貍崽子逃出危險，妖靈盲盒背后牽扯很大，小狐崽兜兜轉轉，即便得到最后的答案只會覺得世界觀碎裂。

    而他摻和其中還有一個原因，不久前，他察覺到靈界有一道熟悉的氣息。

    是他還未墮仙之前的舊友了。

    褚懷嬰布下陣法，困住打手，他能確定，這些打手是雇傭軍。

    一人敵數十人，不用一刀一劍，他以指拈訣，融體內修為為劍氣，身姿翩躚，飄若白云。

    對面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他解決，他下手不狠，只是弄暈。

    唯剩最后一人。

    褚懷嬰瞧著那張熟悉的臉，登時一個發愣。

    果然，是他……

    東景鉛華。

    東景鉛華也聞出了褚懷嬰的氣息，神色復雜，又迅快壓抑為冷漠，他抽出佩劍飛身迎戰，兩人打得不分上下難舍難分，褚懷嬰卻比他稍微差了一招，被割壞面紗，銀面具碎裂，清冷容顏落入對方深藍眼底。

    “好久不見?！便U華薄唇輕啟，長身而立，青鋒所向是昔日愛到骨髓的仙子，事到如今，他依舊不能狠心傷褚懷嬰一分。

    “好久不見?！瘪覒褘肴蓊伒?，他知道鉛華因為他身陷情劫無法自拔，最后墮仙，聽聞消息后，褚懷嬰思考了數百年，他參不透情，感受不到愛，最后也因為想不通情愛為何物，而亂了心墮仙。

    鉛華說完那一句，便緊緊抿著唇，用深邃而冷的眼神寸寸凌遲他似的。褚懷嬰斂了功力，光是那么站著讓對方看。

    “鉛華，你執念太深了?！瘪覒褘肭浦f友眼尾被隱藏起來的墮仙印，一時浩嘆，“一身泥濘，如何滌清？”

    “懷嬰，事到如今，你還覺得，那個無情無愛的地方適合我么？”鉛華挑了挑眉梢，露出夷冷的笑，“那你又為何墮仙，為何落入這骯臟的紅塵？你以前干凈的像是清水，讓我覺得多看一眼都是褻瀆……”

    “……往事了?！瘪覒褘胄α诵?，“你走之后，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將你逼到那般地步?？蔁o論我怎樣想，也不明白你說的那種感覺。我們做酒友，朋友，劍友，不也一樣隨時在一起日夜快活嗎？”

    “懷嬰?！便U華苦笑，眼中有悵恨和失落，“你我，終究不是同路。你走吧，我當做沒看見，不過，那狐貍抓走的小鳳凰，我必須搶回來，下一次，我不會心軟?！?/br>
    褚懷嬰默默無言，他蹙眉端詳了舊友眉眼片刻，最后還是轉身離開。

    鉛華注視著心愛離去，那抹身影，總是干凈清澈，是他的向往也是他的對立。

    “我究竟一直在執著什么呢。明明曉得，你天生無情，卻非要強求你回應我的喜歡?！?/br>
    他沒有攻擊對方坦然露出的空門。

    畢竟是坦然露給他這個邪佞的空門。